人格同一性(一)-貫穿時空的同一性以及靈魂理論

講座十

講座重點放在人格同一性的形而上學關鍵問題。說目前存在的一個人,和未來的他完全一樣意味著什麼?回答這個問題的第一種方法是「靈魂論」,即人格同一人性的關鍵在於擁有相同的靈魂。之後討論了使用這種方法解釋的難處,因為這無法證明靈魂存在與否。

講座十:人格同一性(一)-貫穿時空的同一性以及靈魂理論

    雪萊•卡根教授:在上節課最後,我說從現在開始我將假設靈魂不存在,並從物理主義者的觀點來討論這些問題。物理主義學認為從本質上來說,人只是上帝精心設計的一具肉體,它可以做某些特殊事情,並按特定的方式運作,如此這般,我們就將其稱之為人,也就是具備人體功能的肉體。 現在我已經向你們解釋了我為什麼不相信靈魂存在,基本上各種各樣支持靈魂存在的論證都不大經得起檢驗,所以沒什麼好的理由可以證明這一額外實體的存在,大多數時候我會把靈魂置於一邊避而不談,我會時不時來講講那些看似是從靈魂存在論角度得出的觀點,但正如我所說,大多數時候我會假設靈魂不存在,對於你們當中仍然相信靈魂存在的人,我想你們可以從接下來的大討論中獲益匪淺,前提條件假設或虛擬方式都可以。如果靈魂不存在,接下來就是我們要討論的東西,所以即使我從物理主義者的角度高談闊論,但如果你還是不能信服物理主義,那就順其自然吧!如果我們認為人本質上只是一具肉體,我們至少要探討一下大家會怎麼看待死亡。 還記得這學期剛開始時我說過,想想這個問題-我能免於一死嗎?這裡我們要先弄清兩個問題,第一、我們得弄清我是什麼?我由什麼組成?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花了幾星期的時間來擔心我是否只是一具肉體,亦或是肉體與非物質靈魂的結合體,又或者嚴格來說只是靈魂而已。思考完這個問題,現在我們來看第二個基本問題-如果存活下來會是什麼樣?這樣一個東西繼續存在的話會是什麼樣呢?當然,我們更會這樣問-這樣一個東西,如果肉體不死的話會是什麼樣呢?甚至人是否真的可能肉體不死呢?如果你是個物理主義者,你也許會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但事實上答案未必如此。 為了說明這一特殊的問題,如果我肉體不死的話,那將如何呢?有沒有這種可能呢?首先我們得搞清楚一個更基本的問題,倖存一段時間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舉個大家都熟悉的例子,今天我站在這裡給你們講課,今天是週四,毫無疑問,下週二這兒還會有人給你們講課,在這一簡單的案例中,我們可以提出有關存活的問題,下週二來給你們講課的那個人,和現在站在你們面前講課的這個人是完完全全同一個嗎?現在這個人能活過這週末嗎?我當然希望活過這週末,但活過這週末意味著什麼? 也許我們會說:看,我們已經得到答案的雛形了,對我來說,活到週二可以說就是有人能活著在下週二給你們講課,關鍵是下週二來給你們講課的人和今天-這週四給你們講課的人是同一個人。如果我這週末死於空難,那麼下週二就會有人來代課,還是會有一個活人來給你們講課,但肯定不會是我,所以我們要弄清楚的問題就是,下週二來講課的人,和現在在這裡和你們交談的是同一個人,意味著什麼?我們可以問得更宏觀些,把時間拉長。假設有人活到四十多年後,在二零五零年,那個人會是我嗎?問我能否活到二零五零年,也就是問,在二零五零年活著的那個人,和現在站在這裡給你們講課的人是否同一個人?未來的某人和現在在這裡的某人是同一個人,這意味著什麼? 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思考這個問題千萬不要誤解我們問的問題,有些人也許會誤解我的問題,有些人會說「現在講課的這傢伙,至少頭上還有幾根毛,留著鬍子;假設二零五零年的那個人,頭也禿了、背也駝了、鬍子也掉光了,他們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呢?一個有頭髮一個沒有,一個有鬍子一個沒有,一個能站直一個駝背,不可能是同一個人」,這就錯了,我們一定要弄清這個問題,我會花點時間講些不太難懂的例子,幫大家逐漸理解人格同一性。首先我想用些大家熟悉的實物來談談貫穿時間的同一性,或者更深入些,貫穿空間的同一性,我們開始吧! 假設你和我走在一起看到一輛火車,我先把火車畫下來,我畫得不好,不過…搞定,這就是火車,我們開始走,我指著最後一節車廂…我來把它畫得更像車尾,稍微更像一點,這樣就不那麼像車頭了,我指著車尾說「看那輛火車」,然後我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火車這一頭,然後我指著車頭說,「哇,這輛火車真長,這和我五分鐘前指著的是同一輛車,我們一直在沿著它走」。 現在想像一下,你說,你肯定不會說這麼傻的話,但想像一下,假設你這麼說,你說:「這不是我們五分鐘前指著的那輛車,畢竟你現在指著的是車頭,而五分鐘前你指著的是車尾;車頭和車尾不一樣,你怎麼能說是同一輛車呢?誰會犯這樣的錯誤呢?車頭會冒煙,車尾不會,諸如此類,兩者之間差別那麼大,你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呢?」 當然,我接下來會對你說,「不,事實上,你才是犯錯的那個」,我當然同意車頭和車尾不同,但我也沒說他們一樣啊!相反,雖然我們開始走的時候我指的是車尾,但我所指的車尾是說這整輛火車,我說「看這輛火車」,我想說的並不是車尾,而是這一整個長長的、佔了很大空間的東西,是這輛火車,車尾只是它其中的一部份,當我們走到頭時,我指著車頭說「看這輛火車」,我所指的車頭也指的是這整輛火車,這個長長的佔了很大空間的東西-火車,當我說「我現在指著的這輛車,和我五分鐘前指著的是同一輛車時」我並非睜眼說瞎話,我不是在說車頭和車尾是同一個東西,相反,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指著的這一整輛佔了很大空間的火車,和我五分鐘前指著的那一整輛大火車是同一輛。這話根本沒錯,事實就是這樣。 正如我所說,沒人會犯那樣的錯誤,但倘若你一不留神就很容易犯這種錯。而當我們開始考慮人格同一性的問題時,這種錯誤就會誤導我們。我們再來說說火車,假設我們走的時候有一部份火車看不到,有一間很大的倉庫擋住了視線,我們一直走,然後看到車尾,我說「哈!這有輛火車」,我們又走了一會兒,但什麼也沒看到,因為只能看到倉庫,當我們走過倉庫之後-一間很長很長的倉庫,我又看到車頭了,於是說「看,這有輛火車」,然後我問你「你認為這輛火車,和我們之前指的那輛是一樣的嗎」?再說一次,千萬別把這個問題理解錯了,我並不是問「我們現在指著的這個車頭,和我們之前指著的那節車尾是不是一樣」?不,當然不一樣,車頭與車尾是不一樣的,不過那並不是我問的問題,我實際上問的是,還記得我之前指的那節車尾嗎?我指著車尾說這輛火車,我實際上說的是這佔據了很大空間的一整輛火車,現在-我指著車頭,我說的並不僅僅是這節車頭,我想說的是整輛火車,這佔據了很大空間的一整輛火車,我問的也不是關於車頭和車尾的問題,而是在問火車,車頭和車尾指的是這輛火車,它們是同一輛火車嗎?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清楚,說不上來,這棟建築擋住視線了」。 假設我們都有X光眼可以看穿這棟建築,那麼答案就會變成「你看,如果我們看到的是這樣的東西,毫無疑問,我們只有這一輛火車」,我們在步行結束時指的那輛佔據很大空間的火車,就是我們在步行開始時指的那輛,不過情況也可能不是那樣的,如果我擁有X光眼,我也有可能看到這樣的情形,那樣的話答案就變成了,「這裡並不是一輛火車而是兩輛」,我指著車頭所說的那輛佔據了很大空間的火車,實際上與我指著車尾說的那輛火車不是同一輛,不過我並不沒有X光眼,因此我並不知道這兩個形而上學的假設哪一個是正確的。好了。關於火車的簡單討論到此為止,我們已經清楚火車的這一系列問題了。 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些稍微複雜點的問題-汽車。我曾在1990年買過一輛車-我畫汽車的水準比我畫火車的水準更爛,這就是我的車,1990年的時候還很新,閃閃發光,在被我開了幾年之後,車上面就多了些凹痕之類的東西,給它畫個微笑。到了1996年或2000年,它看上去就不大好了,閃光沒有了,上面又多了幾個凹痕,這就是2000年的車。到了2006年,它上面已經有很多凹痕了,到了2006年,這輛車再也開不動了。 好了,現在我們都理解,我在2006年擁有的那輛車,跟我在1990年擁有的那輛是同一輛車,當然,再說一遍,你得小心,千萬別把問題理解錯,我們都知道在2006年時車上有很多刮痕,有一側還被猛烈地撞擊過,由於刮痕太多、油漆脫落還生了鏽,整輛車看上去十分難看,相比1990年時的這輛車,卻是嶄新發亮、漆面平滑,你也許會說,2006年這輛車所處的階段明顯不同於1990年這輛車所處的階段,這問題就很像討論車頭與車尾是否相同一樣了,不過當我說同一輛汽車時,我說的不是車的所處階段,我要說的僅僅只是貫穿了整個時間的這個事物。 我在1990年作為一位驕傲的新車車主,我會說,「這是一輛車,一輛能夠存在不止幾分鐘的車,一輛將要持續存在好多年的車」,儘管在那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它將持續存在16年或更久,當我提到我的車時,不是指車的所處階段或車的某一部份,當我提到1990年的車時,我指的是貫穿時間的這整個事物。當我2006年指著那一堆廢鐵時,說,「我擁有這輛車16年了」,我並不是擁有這輛車的所處階段16年,既不是車的所處階段,也不是車的某個部份,如果我們非要這麼說的話,其實僅僅只存在了幾個月、幾年、一年而已,它並沒有存在16年之久,不過當我說到那輛車時,我說的並不只是這車現在的某一部份,或是這車現在所處的某個階段,而是貫穿時間的這一整個物體。當我說「這就是我開了16年的那輛車」時,我的意思是通過指著現在的某一部份所指代的那個貫穿了時間的事物,與我在16年前通過指著當時某一部份所指代的事物,是同一個貫穿時間的物體,所指的部份並不相同,但車卻是同一輛車,兩輛車是一樣的。 現在我們來想像一個更複雜的問題,在2006年底我的發動機壞了,我把車賣給了一個商人-收廢棄品的,假設在2010年我在廢品站裡看到了一輛車,它看起來是如此的熟悉,我說,「哇哦,那是我的車」,它到底是不是我的車呢?這就有點類似於工廠擋住視線的那個例子。1990年至2006年這很好判斷,我可以天天在自家車庫裡看到那輛車,不過現在我們有四年,與工廠擋住視線不同的是,這次是時間的迷霧遮擋了我們的視線,而我的問題是,「這還是我的那輛車嗎?」這一次,我覺得你們已經不需要我提醒了,不過我還是要再提醒幾次。我問的並不是「這輛車2010年所處的階段,跟2006年那輛車所處的階段一樣嗎?」也許不一樣,也許很不一樣,我問的是通過指著這輛車2010年的所處階段,我指的其實是整個貫穿了時間的實體,即這輛車,所以我的問題是,「那個貫穿時間的實體,與我之前擁有的貫穿時間的實體是一樣的嗎?」我很想知道,可答案卻是「不知道」,時間的迷霧擋住了我的視線,所以我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不過我們知道有哪幾種可能存在,一種可能是,是同一輛車,我就不畫全了,就畫個2008年的,它可能是我之前的那輛車,如果我們知道這車的每個所處階段的話,那它們加起來和那輛車就是一樣的,這就是其中一種可能。 不過還有另一種不同的可能,也有可能是,在我把車賣給廢品商後他把車碾毀,把它變成了一堆金屬塊,那就是我的車子的終點,而我2010年在廢品站看到的那輛車,也許是另外一輛有著自己歷史的汽車。我們想知道的是…是否只有一個,這裡有一個專業術語,是否只有一個「時空蟲」(Space-time worm),還是有兩個呢?當我在2010年看到那輛車時,我說「這有輛車,我想知道它是否是我的那輛」,我問的是這件貫穿了,很明顯它也貫穿了空間,因為車輛總是要佔點空間,並且貫穿了時間的物體,看起來有點像蟲子,所以哲學家們稱其為時空蟲。那麼這輛車的時空蟲和組成我之前那輛車的時空蟲是一樣的嗎?是同一條蟲還是有兩條呢?答案也許是「不知道,我們需要更多的事實根據」,不過至少找到了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 現在,從形而上學的角度來看,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提出,我開始時談到的那一系列的論點,我們是否該說正如我們談到火車時提到的,一輛火車是由不同的車廂組成,包括車頭和車尾以及中間的車廂,那麼火車-我們一般會這樣看火車,至少我個人是這麼看的,火車有點像三明治,對吧,從形而上學的角度來看,基本組成部份就是車尾、車頭和中間的車廂,如果它們以正確的方式連接起來,它們就組成了一輛火車,那從形而上學的角度來看,火車是被什麼連接起來的呢?它是由那些小車鈎連接起來的。 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正確思考。我提到的汽車所處階段或組成部份的方法,從某些形而上學的角度來看,你可能會說,正如火車一樣,汽車的各個階段是形而上學中的基本部份,而一輛汽車,一個貫穿時間的物體,由汽車的各個階段連接起來,就像一個三明治一樣。我們可能又會想,那汽車的形而上學的黏合劑又是什麼呢?從其他形而上學的角度來看,汽車本身才是最重要的,而談論汽車的各個階段只是為圖方便,這樣可將基本物體即汽車切分開來,因此,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哲學家提出的比喻來說,你可以將其想像成一根能夠切片的大臘腸或義大利腸,某些情況下你可以談論它的切片,但根本上它還是義大利臘腸。 說到車,我們是否該說構成汽車的基本要素是它所處的各個階段,像三明治一樣把它們連起來就構成汽車了,還是應該說基本要素是,這輛貫穿時間的車,它可以被分割成各個階段,基於我們的目的,我認為不需要討論這個,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們接受時空蟲、汽車,以及它的部份或者階段這些說法即可。我們並不是非得問哪種說法更為形而上學。你還會注意到我會提出一些其他形而上學的觀點,有關物體隨時間流逝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這樣做是為了引出一個建議,即我們應像思考空間延伸一樣,以同樣的方式思考時間的延伸,這也是為何我開始以空間為例,即火車,然後才提出時間的例子,即汽車。然而有些哲學家認為這種思考方式是錯誤的,他們認為:不對不對,這是一種誤導,他們認為當物體貫穿時間時,其實是這整個物體存在於每一個時刻,這個問題很有趣也很困難,但同樣,基於我們的目的,我們無須討論這些。 因此我將用時空蟲這個術語來說明,物體不僅具有空間維度,也具有時間維度,注意要將整個時空蟲與其構成部份或所處階段區分開來,即時空蟲的組成部份,或者說將其分割成的東西,我一直強調的重點,第一個就是「不要把階段與整體的時空蟲搞混了」,階段可以不同,而且不需要時空蟲變化,階段就可以不同。我講的第二個重點就是,雖然現在還沒講到,但馬上會說的是「相應的黏合物是什麼」是什麼將同一樣東西劃分為兩個階段,在我舉的火車那個例子中,這很明顯,但在汽車的例子中呢?是什麼將這輛貫穿時空的車,劃分為1990年和2006年這兩個階段的呢?將這些階段黏合起來的形而上學的黏合物又是什麼?答案就是…雖然還存在疑問,但答案大致上就是「如果車的每塊金屬材料、每塊塑膠、電線都是相同的,那這就是同一輛車」。 這是之前那輛車,由金屬、塑膠和橡膠構成,並且這些材料從2000年一直延續到2006年,所以判斷這兩輛車在跨越時間後是否是同一輛車的關鍵便是,構成它的每一塊材料是否相同,但這並不是說構成車的每一個原子都要相同,我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比方說我的方向盤,每次我抓著方向盤開車的時候,都會磨損掉成千上萬的原子,即使丟失一些原子,它仍然是同一個方向盤,時不時的我還會換車胎,但儘管如此,這車還是沒變。 這又引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到底改變多少部件後可以使得車仍然是同一輛車呢?如果這門課要求我們思考貫穿時間同一性的普遍問題的話,我們便應該直視這一問題,但既然我們只是通過同一性這個問題來引出我們真正要思考的問題,即貫穿時間的人格同一性的本質,所以我不打算繼續講那些問題,我只想指出,隨著時間的推移,即使構成物體的原子發生了改變,它仍然可能是同一樣物體,即便更大的部份發生變化,你可以將車頭燈換掉,但它仍然是同一部車,總之,在汽車這一例子中,1990年到2006年是同一輛車,而我於2010年在廢品站看到一輛車,並問「這是我的車嗎」?答案便取決於,只要我們知道構成它的材料是否相同,這就是關鍵,形而上的黏合劑就是存在相同的材料。 好了,來看我們真正關心的問題-人格同一性,這裡有一個人正在給你們上課,在2007年-雪萊•卡根,我們想像2050年也有個人,我們問「他是雪萊•卡根嗎」?我們暫且叫他「X先生」,我們問,「他倆是同一個人嗎?」再提醒一下,不要陷入一個誤區,我並不是在問,「這個X先生所處的人生階段,是否與雪萊•卡根2007版完全相同呢?」當然不是,雪萊•卡根2007版還留有頭髮、蓄著鬍子、站得還多少有些筆直;X先生頭也禿了,鬍子也掉光了,我想應該把他畫成個駝背,我畫得像嗎?再加個小拐杖,我並不是問,「這個X先生所處的人生階段,是否與雪萊•卡根2007版完全相同呢?」好像在說電腦什麼的,快去買雪萊•卡根2007版,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我說的是,「看,當你看到當前的階段,當前這個人,並且開始想像成,這一整個貫穿時間的實體組成雪萊•卡根這個人,或者說那就是雪萊•卡根,這個人是否與你腦中那個貫穿時間的、2050年的X先生是同一個人呢?」 他們所處的人生階段顯然是不同的,但是通過觀察這些階段,我們辨認出了組成這個人的時空蟲,然後我們問,「它與我們之前得出的那個時空蟲是同一個嗎?亦或是它與我們之前得到的時空蟲不一樣」,估計答案會是「這取決於,這些階段是否以正確的形而上的方式被連接起來」,接著我們就會想知道,是什麼將一個貫穿時間的人劃分為兩個人生階段的呢?將一個貫穿時間的人黏合起來形而上的黏合劑又是什麼?人格同一性的關鍵是什麼?如果我們能夠清楚地知道那個形而上學問題的答案,即人格同一性的關鍵是什麼,我們至少就可以知道下面這個問題的答案「這是同一個人嗎?這些部份是否以正確的方式黏合起來?」 另一個問題,我們希望最終能得到答案的問題,「我能倖免一死嗎?再回想一下我們開始提的那個問題-我能活過這個週末嗎?要活過這個週末必須得有一個活人在下週二活著,並且這個人與你們現在看到的,你們現在想到的這個人是同一個人,或者從階段的角度看那個人、那個階段、那個部份必須和現在這個階段同屬於一個時空蟲,它們得按正確的方式黏合起來,我們還不能確定,除非我們弄清黏合物究竟是什麼,但至少我們能夠預期下週二會有某個人在這裡,他會被正確地黏合起來,不管結果到底是什麼,這些階段將會被正確地黏合。 假如我再問,「我能倖免一死嗎」?好吧,我會樂觀一點,我假設自己活到2040年,2040年我還不到90歲,不算過於樂觀,樂觀但不過分樂觀,所以這位是雪萊•卡根2040版,我們知道有一個貫穿時空的時空蟲-一個人,然後假設我不幸於2041年去世,那麼我問,「我能夠倖免一死嗎」?其實是說,肉體死亡後我還能倖存嗎?我們想知道在2041年之後,例如2045年是否存在一個人,代號X先生,有沒有可能2045年有一個人,在2041年我的肉體死後,有沒有可能存在一個人,是你們現在所想的這條時空蟲的一部份,有沒有可能呢?我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直到我們弄清楚到底怎樣才能擁有跨越時間的同一性,人格同一性的關鍵是什麼?形而上的黏合劑又是什麼?我們一旦弄清楚什麼是形而上的黏合劑,我們就可以這麼問,「這到底可不可能發生呢?」 好了,這就是我想問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麼可能的情況?人格同一性的關鍵是什麼?怎樣成為同一個人?就像我們可能多少有點誤導地問,是什麼使「兩個」人成為完全相同的、貫穿時間的同一個人。 假設我們相信靈魂存在,那自然就會提出人格同一性的形而上學,關鍵在於擁有完全相同的靈魂,假設我是個二元論者,我就會說「看,你看的是一具肉體,但與這具肉體密切相關的,其實是它的靈魂,雪萊•卡根的靈魂」,為什麼說下週二要給你們上課的那個人,是雪萊•卡根同一個人呢?是因為他倆的靈魂是完全相同的,只要現在這個靈魂下週二又跑來這裡上課,那他就還是雪萊•卡根,如果下週二來的不是這個靈魂了,那他就不是雪萊•卡根了。如果我們相信了這種靈魂論,那就很自然會這樣想,人格同一性的關鍵在於,不是靈魂論者只能這麼說,而是他們自然而然會這麼說,人格同一性的關鍵在於擁有完全相同的靈魂,靈魂同則人同,靈魂不同則人不同。 試想一下上帝或者魔鬼,或者諸如此類,出於某種不正當的理由割斷了維繫在肉體與靈魂間的聯繫,然後再重新接上,這樣就是一個不同的靈魂控制,並且附在下週二的那個肉體上了。不管出於什麼違反常情的原因,也許為了說明某種哲學觀點,那個人決定非要下週二來給你們上哲學課,根據我們提的這種觀點,暫且將它稱為靈魂論,根據靈魂論的說法,下週二來上課的就不是我了,為什麼呢?因為我們剛剛規定這兩個靈魂是不同的,這是另一個靈魂,人格同一性的關鍵,根據人格同一性的靈魂理論,人格同一性的關鍵在於擁有同一個靈魂。 當我自問「我能活過這個週末嗎?」我其實要問的是,「我的靈魂下週二還會來嗎?」只要我的靈魂還在,還起作用,那就還是我,我就還在。事實上,插一句,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常被靈魂論所吸引,即使我的肉體死亡,只要我的靈魂仍然存在,我就繼續存在。根據靈魂論的觀點,人格同一性的關鍵在於擁有同一個靈魂,所以只要我的靈魂還在就還是我,不論肉體是否還活著,恰恰是因為這個原因,相信靈魂存在並結合人格同一性的靈魂理論至少提供了倖免於死的可能性。我們現在也許還不知道,在人的肉體毀滅後靈魂是否還會繼續存在,但至少它看似是可能存在的。正如我們所知,柏拉圖曾試著證明,有理由相信死後靈魂可以繼續存在的,我說過我找不到那麼有說服力的理由,但就算我們找不到證據表明死後靈魂真的繼續存在,但至少它是有可能殘存的,那認為靈魂能夠繼續存在就完完全全說得通了,那麼我就可以在肉體死後繼續存活。 反過來說,先別對我肉體死後靈魂的繼續存在抱有太大希望,如果我們不相信二元論,如果我們是物理主義者,如果一個人僅僅是個具有人體功能的肉體,那他肉體死亡之後會怎麼樣呢?他還存在嗎?我們等會兒再細說這個問題。 回到剛才說的靈魂論。只要靈魂是完全一樣的,那就還是我,如果靈魂不一樣,那就不是我。現在來考慮接下來這個假設,假設過了週末,在星期天淩晨三點,當我睡覺的時候,上帝給我的肉體換了個靈魂,還給那個替代的靈魂注入我所有的記憶、信仰、各種慾望以及意願,那個人星期天清晨起來說,「真是個好日子,活著真好,我是雪萊•卡根,該去上班了」,隨便說什麼,儘管他說「我是雪萊•卡根」,但他並不是,根據靈魂論的觀點,他不是我,因為根據人格同一性的靈魂理論,要成為我,他就必須擁有我的靈魂,在這個故事中他並沒有我的靈魂,我的靈魂被破壞了,假設這樣,星期天淩晨3點一個新靈魂誕生了,這不是我,但的確是有一個人存在的,對吧,有一個剛剛出現的人,可能他還會活很久,但他是另一個貫穿時空的人,而不是你們現在想的這個人,因為根據靈魂論的觀點,要成為我就必須擁有完全相同的靈魂,而我們剛剛把它規定成不同的靈魂。 想想看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上帝要取代我星期天晚上的靈魂,我就死了,所以星期天醒來的那個人不是我,當然,他以為他是,他自己這麼想,「我就是上周教哲學的那個人」,可是他錯了,那不是同一個人,因為不是同一個靈魂,他錯了,請注意,他卻渾然不知。他可以核對自己的各種信仰,核對自己的慾望以及意願,但那不是人格同一性的關鍵,根據靈魂論的觀點,人格同一性的關鍵在於擁有同一個靈魂,這點他可沒法核實,你看不到是否為同一個靈魂,所以如果這事發生在他身上,他就不是雪萊•卡根,他不是上周來上課的那個人,但他卻完全無法得知這點。 現在,你們要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昨晚你沒碰上這種事?」,你今早醒來也會想,我就是原來的喬、琳達或者莎莉,不管是誰,反正就是昨天來上課的同一個人,你怎麼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如果上帝給你換了靈魂,並將舊的毀掉,在新靈魂裡注入你的舊回憶、舊信仰、舊慾望、舊目標等等,上周來上課的那個人,昨天來上課的那人就死了,在這兒的諸位都沒活過10年、20年,隨便多少,你幾小時前才生出來,而且你還完全沒辦法知道這一切。 你怎麼知道不光是昨晚沒發生在你身上,你怎麼知道不是每晚都發生呢?每個整點、每分每秒,上帝抽走了舊靈魂、毀掉,取一新靈魂以代之,也許靈魂只能維持一分半鐘,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人們就活不長久,肉體也許能存活20年、50年、80年、100年,可是人只能存活一小時,或者如果每分鐘都在換的話,人只能活一分鐘,而你還完全覺察不到。 約翰•洛克提出了這樣的擔憂,偉大的英國哲人,他認為這是難以忍受的屈辱,這是不能強忍的痛苦,我們不能把這種「完全無法察覺」的說法太當真,我是否還是我,從這一天到下一天,從這一小時到下一小時,從這一分鐘到下一分鐘,這種事完全不可信嘛!倒不是因為這種觀點不合邏輯,這種觀點在邏輯上並不矛盾,你只須捫心自問「這真的就是人格同一性的含義嗎?完全無法得知我是否從這一分鐘活到下一分鐘,從這一小時活到下一小時嗎?」洛克認為不對,如果你細想它的含義,你就不可能把這種觀點當真。 注意,這並不是在證明靈魂不存在,如果你發現這個論證有說服力,這個論證是要說明,就算靈魂真的存在,它們也可能並非是人格同一性的關鍵,那我們就要問問自己了,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還有什麼更好的、可以拿來作形而上的黏合劑呢?即人格同一性的關鍵,這就是我們下節課要談的問題。 2007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