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存在與否的論證(四)-柏拉圖(一)

講座六

本課以接續討論笛卡爾論證及其弱點開始。轉而討論柏拉圖對話錄《斐多篇》中的形而上學觀點。這個討論的關鍵概念是,除了我們所熟悉的一般經驗世界,我們假定有第二個領域,其中存在著柏拉圖式型相。這些型相是我們賦予物理實體的抽象性質,如美、正義、善良等。它是柏拉圖型相所設想的靈魂,柏拉圖認為,靈魂不僅會超越肉體存在,也是永生的。亦是完美、非物質和不朽的。

講座六:靈魂存在與否的論證(四):柏拉圖(一)

    雪萊•卡根教授:在上堂課的最後,我們開始簡述一個來自笛卡爾的論證或稱為卡氏論證,這個論證說,僅僅透過思考,僅僅在思想的基礎上,它就能證明心靈。我們都承認有心靈,這個論證嘗試證明的就是,這個心靈肯定和我的身體是不同的。這個論證令人吃驚的就是,它完全只靠思想實驗。回憶一下那個思想實驗,在其中我想像我給自己講了一個故事,在這個故事裡我,只是想像我的心靈獨立於我的身體存在,這麼做似乎不是很難,但隨後我們加上了一個哲學性的前提,如果我能想像一個東西獨立於另一個存在,那麼這兩個東西肯定是不同的,所以我的心靈肯定不是我的身體,我的心靈肯定和我的身體不是一回事,也不是我的身體的另一種說法,因為如果我的心靈只不過是談論我身體的另一種說法,那麼要想像心靈存在而身體不存在,就像是想像沒有身體而身體存在,而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設想在某個世界裡面,雪萊存在而卡根不存在,你做不到,不是嗎?因為很明顯,它們是一個東西-雪萊•卡根,所以如果想像了雪萊存在,那麼當然你也就想像了那一個東西-雪萊•卡根存在;如果你想像卡根不存在,那麼你也就是在想像那唯一的東西雪萊•卡根不存在,所以你甚至無法想像在一個世界裡雪萊存在而卡根不存在。 千萬不要被這個搞糊塗了;我們可以容易地想像一個世界裡,我不姓卡根,或者反過來,我不叫雪萊。假設我父母姓布魯斯,問題還是一樣的,想像在一個世界裡卡根存在而雪萊不存在,因為這個世界裡沒人叫雪萊。 問題並不在於你能否想像我有另外一個名字,簡單地說我叫布魯斯而不是雪萊,而是在於你能不能想像在一個世界裡,你用雪萊這個名字指的那個人,也就是這個東西;你能不能想像在一個世界裡某個東西存在,而你用卡根這個詞所指的這個東西卻不存在,你不可能做到,因為在現實世界裡雪萊和卡根指的是同一個東西的兩個不同名字,就在這裡的這個東西,所以想像在一個世界裡,雪萊存在而卡根不存在,或者卡根存在而雪萊不存在,這就像是要想像在一個世界裡我存在而我不存在,這當然是矛盾的。 所以另一方面,如果你做得到,我能不能想像,在一個世界裡我的左手存在而我的右手不存在?很容易,為什麼那麼容易,因為它們是兩個不同的東西,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在現實世界裡面其中一個存在而另一個不存在,但是這表明在現實世界裡它們是不同的東西,因此我才能想像在一個世界裡只有其一存在。試圖想像一個世界裡某人的微笑存在而身體不存在?你根本做不到,你不可能沒有身體而有微笑,當然沒什麼神秘的,因為微笑並不是什麼獨立於身體的東西。談論微笑,像我們之前提到的,那只不過是談論身體或者身體的一部份能做什麼的一種說法。 你可以嘗試想像在《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笑臉貓消失不見了,剩下的最後一個東西就是微笑,但是當然,當你想像笑臉貓只剩下微笑的時候,你仍然想像著它的嘴唇、牙齒或許還有舌頭,不管是什麼,如果你要相信一個沒有身體的微笑那是根本做不到的,為什麼呢?因為微笑並不是獨立於身體存在的東西,試著不通過身體。 笛卡爾說道,來想像我的心靈,這很容易,因為我的心靈和我的身體不是同一個東西,它們事實上是兩個東西,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能不借助其一想像另一個的原因。 所以這個卡氏論證似乎給我們表明了,心靈是獨立於身體,不同於身體,不能稱作身體,不是「我身體」的另一種說法,所以心靈肯定是超出身體的額外東西,是靈魂,這就是笛卡爾要證明的。我說過,迄今為止,哲學家們對於這個論證是否正確很有爭議,我認為它不正確,我會馬上給出一個反例,在給了這個反例之後,也就是說,我要給一個與之相似的論證例子,或至少看起來與之類似的一個論證,我們能夠很容易地看到那個論證是不正確的,因此笛卡爾的論證肯定也有同樣的問題。 這個反例是這樣的,你們有些人,我肯定你們大部份人或許全部很熟悉幕星,粗略說來幕星就是天黑時第一個能看見的天體,至少在一年的某個時段是這樣,我肯定你們也對晨星很熟悉,晨星就是這樣一個天體,它是黎明來臨、天快亮時還能看到的最後一顆星星。在最初,幕星是能看到的第一顆星,而晨星是最後一顆,當然是在每年的特定時段,我們所在的世界既有幕星也有晨星,但嘗試想像在一個世界裡,幕星存在而晨星不存在,這看來是很容易的,不是嗎?黎明快來時我起床,我四周張望,沒有看到晨星,一顆星也沒有,無論是晨星曾經出現的地方,或人們曾斷言晨星會出現的地方,但幕星仍然存在;當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時,我走出去,幕星就在那裡。 我說過,顯而易見,想像在一個世界裡幕星存在而晨星不存在,所以我們得到一個-我們可以想像一個笛卡爾式的論證,如果我能想像幕星存在而晨星不存在,這就證明了幕星和晨星肯定是兩個不同的天體。事實並非如此,幕星和晨星是同一個天體,實際上它根本不是恒星,它只是顆行星-金星,我沒記錯的話,看啊,這裡只有一個東西-幕星就是金星,晨星也是金星,所以不可能有一個世界幕星存在而晨星不存在,因為那意味著,在那個世界裡金星存在而同時金星不存在,很明顯,那是不可能的。 你能想像的是在某個世界裡,金星在早上是看不見的,但這並不是意味著晨星在這個世界不存在,如果給定了晨星的意思就是一個這樣的天體,不管它到底是什麼,在這個世界上,在早晨的那個時候,我們仰望天空就能看到的那個天體,所以說當我談到晨星的時候我就是在指金星,不管怎麼樣,我認為那是金星;當我說到幕星的時候,我指的也是金星,不管怎麼樣,我認為金星就是幕星,所以,只要有金星就有幕星,哪裡有晨星,哪裡就有金星,不可能在某個世界裡晨星不存在而幕星卻存在。雖然有可能在某個世界裡金星只是在白天沒有出現,事實上我可以想像這樣-我到處找晨星但卻找不到,我找幕星卻找到了,因此你可能會想,這是不是就印證了笛卡爾向我們證明的幕星和晨星其實是兩個不一樣的東西?錯,當然不是了。讓我們來想一想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們已經有了笛卡爾給出的論證,我可以想像我只有心靈而沒有身體,笛卡爾說,這就證明了我的心靈和我的身體是不同的東西,我可以想像只有晨星存在而幕星不存在,於是笛卡爾的兒子-「笛卡爾之子」不得不說:那就說明了晨星和幕星是兩個不一樣的東西,但是「笛卡爾之子」說錯了,晨星和幕星不是不同的東西,它們就是一個東西,即金星,簡言之,它們是同一個東西,這有點歧義對吧!應該說-金星,它只是一個東西,如果這個論證,如果把卡氏論證運用到天文學是失敗的,看來我們也不得不承認,那個類似的證明心靈和身體不同的論證必然也是失敗的。 在我看來這樣才對-我認為笛卡爾論證的確是不成立的,而且我認為晨星和幕星的例子-這不是我原創的,這個例子說明,這個反例說明了笛卡爾原來的那個論證也行不通,至少在我看來行不通。儘管像我說的,有些哲學家說過-不、不、那不對,也許我們誤解了這個論證到底是怎麼進行的,其實不是的,雖然這兩個理論看上去是類似的,但其實它們並不是類似的,它們之間有非常微妙的不同,如果我們不仔細去看的話我們就會忽略,然而就像我說的,爭論依舊。並不能確定這個論證是否成立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我們很難確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拿行星的論證-晨星和幕星的那個例子來說,我想大家都同意,當我們試圖把卡氏論證用到晨星和幕星的例子上來時,它行不通了,但很難說我們哪裡錯了,它怎麼會出錯的?為什麼會出錯? 有哪些可能性?第一個要求,第一個前提,我可以想像一個幕星存在而晨星不存在的世界,我想可能會有人回應說:你知道,你其實並不能真的那樣做,你覺得你在想像一個幕星存在但晨星不存在的世界,但你並沒有真正地想像出一個幕星存在而晨星卻不存在的世界,你謊報了你所想像的東西。談論這個天文學例子並不是什麼傻事,也許這才是正確的判斷。 我們可不可以簡單地說,我並沒有真正想像到一個我的心靈存在但身體不存在的世界?我上次講的那個小故事,我認為我在描述一個我心靈存在但身體不存在的世界,而不是真的想像出那樣一個世界在那裡。 這麼說好像不是很有說服力,我確實想像出來了,天文學的例子裡還有哪裡可能出錯呢?或許我想像這一個晨星存在但幕星不存在的世界,但也許想像並不表示可能,通常來說,我們認為,如果我們想像一些東西就意味這它是有可能的,當然,我這裡不是指在經驗上可能,我可以想像一個有獨角獸的世界,但並不代表我認為獨角獸真的可能存在。我這裡所指的都是指邏輯上的可能性,我可以想像一個有獨角獸的世界,可以推測獨角獸在邏輯上是可能的,想像似乎是可能性的嚮導,但也許並非總是,也許有時我們可以想像一些完全不可能的事。試著去想像,你可不可以這樣試著去想像一個圓的方形,你能想像嗎?你不能想像嗎?在某些情況下我感覺我能想像出圓的方形,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那有可能,似乎那是不可能的,也許想像是可能性的一個有缺陷的嚮導,所以,也許身體和心靈那個例子,我們該這麼說:是的,我可以想像在一個世界裡我的心靈存在而我身體不存在,但這並不表示那是真正可能的,在邏輯上可能有一個世界,其中我的心靈存在而身體不存在,也許那個論證就錯在這裡,另一方面,想像是通向邏輯可能性的最好的嚮導嗎?我認為獨角獸在邏輯上不矛盾的原因,不正是因為我能夠輕易的想像它們嗎? 還有另一種可能,也許我們應該說A和B有可能不同,比如可能A存在而B不存在,這是它們明顯的不同之處,它們有可能不同並不意味著在現實世界它們也是不同的,也許這個論證就錯在假設了同一性,即當A等於B的時候,它總是等於B,無論情況如何,也許同一性就像哲學家喜歡說的,也許同一性是偶然的,也許在某個邏輯世界裡A和B會是同一個東西,但我們可以想像一個完全不同的另一個邏輯世界裡,A和B不是同一個東西,如果事實如此,那麼結論該是,怎麼說呢?笛卡爾的思想實驗表明可能存在某個世界,其中存在著不同於身體的心靈,但這並不意味著在現實世界中,我的心靈和我的身體不一樣,也許在這個世界,心靈和身體就是相同的,即使在其他邏輯世界中不存在這種同一性,同一性不是必然的而是偶然的,就像哲學家們常說的。 還不清楚這是不是對的,偶然同一性是很令人迷惑的,畢竟如果A真的是B,它們怎麼可能分離呢?那兒就只有一個東西,沒什麼可分的,就只有A等於B那一個東西,何來的分離? 那麼究竟這個論證哪裡出問題了呢?難道這不是我的想像?還是只是我以為我在想像罷了?或者說想像並不是通向可能性的一個好嚮導,這是時常發生、而不是一直發生的嗎?同一性是偶然的嗎?笛卡爾論證的奇妙之處在於,我們能明顯感覺到晨星和幕星的例子中有些東西不對勁,但很難確定錯誤到底出在哪裡。很多哲學家都認為在晨星和幕星的例子中的確存在錯誤,但錯誤出在哪裡哲學家們卻各執一詞,當你找到了一種判斷這個論證是否錯誤的方法時,你肯定會問,在心靈與身體的問題上是不是也出了同樣的錯誤? 我們可以在這個問題上花更多的時間,但是我並不打算這麼做,我認為笛卡爾的論證不成立,晨星和幕星的例子向我們表明了,像這樣的論證一般來說不能輕信,僅僅是因為我們似乎能夠想像到一個事物獨立於另一個事物存在這件事,並不能說明在現實世界裡有這樣兩個相互獨立,而且不相同的事物。就笛卡爾的論證到底錯在哪兒的問題,我很願意在課外和你們詳細談談我最信服的理論以及我個人的看法,總之我認為笛卡爾的論證是有錯誤的,它是不正確的,所以笛卡爾試圖用他的卡式思想實驗來證明心靈的獨立存在性和非物質性,我認為這種嘗試是失敗的。 我們已經花了--讓我們退一步,想想我們都討論了些什麼?我們已經花了一周半,也許還多點,兩周吧,來討論證明靈魂存在的論證,我在課程還沒正式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我認為這些論證都站不住腳,我認為無論是試圖證明靈魂作為一種非物質的東西而存在,還是證明心靈這個意識的處所獨立於肉體,我認為這些論證都不成立,但我想有些人可能會不同意我的看法,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在課後繼續思考這個問題。本學期我可能會經常這樣要求大家,如果你相信靈魂是存在的,你的論證是什麼? 那麼,下面我們開始講柏拉圖在《斐多篇》中就這些問題進行的討論。上個星期我已經提到過《斐多篇》的主要內容是蘇格拉底在被殺前最後一天的談話,他其實是自殺的,他根據判決喝下了毒芹汁而死,在這段談話中,蘇格拉底和他的學生們討論的主要不是靈魂存在的問題,而是靈魂不朽的問題,畢竟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即使靈魂是存在的,那也不能說明靈魂在肉體死後仍然能繼續存在下去,我們在這門課裡所討論的二元論觀點實際上是一種互動論的觀點,也就是認為靈魂可以控制肉體,是靈魂使我的手指動起來了,同時肉體又可以影響靈魂,如果我戳自己的身體,我的心靈能感覺到,因此,心靈,即靈魂,和肉體明顯是緊密聯繫的,所以很有可能儘管靈魂是獨立於肉體的,但是如果肉體死了,靈魂也就死了,正是這個問題引發了《斐多篇》中的談話。 我們有什麼理由去相信靈魂在肉體死亡後仍能存活,確切地講,我們有理由相信靈魂不朽嗎?蘇格拉底相信靈魂是不朽的,所以他試圖捍衛他的觀點,並試圖說服那些懷疑這一點的學生們,值得注意的是,當你們讀這篇對話時會發現,裡面並沒有多少篇幅很明顯地論證靈魂的存在,當然有一些是,但那不是這些對話的主要目的,就大部份篇幅而言,這篇對話裡將靈魂的存在看作是理所當然的,作為一個二元論者,柏拉圖理所當然地把蘇格拉底塑造成一個二元論者,對話篇中哲學討論所圍繞的問題並不是靈魂是否存在,而是靈魂是否會在肉體死亡後存活,靈魂是否是不朽的? 我已經說過了,這是蘇格拉底在人世的最後一天,你們肯定以為他很難過,以為他很傷心,但是奇怪的是蘇格拉底當時非常開心,甚至興奮地和他的朋友們開玩笑,這是為什麼?當然,這是因為他認為,首先靈魂是存在的,在肉體死後仍會繼續存在,而且靈魂是不朽的,更重要的是,當然前面幾點也很重要,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覺得他有理由相信他死後將去到一個我們通常稱為天堂的地方,他認為有一個地方住著眾神,也許還住著和他志同道合的哲學家靈魂,如果你打理好你在塵世中的一切,等你死了,你就能去到那兒了。他當時很興奮、很愉快。 為什麼他認為他死後將會去那兒呢?為了能夠理解蘇格拉底關於靈魂存在的想法,我們應該去瞭解、去注意的是他關於肉體所能做的事情的看法,也就是哪些事是肉體負責的,哪些是靈魂負責的。蘇格拉底的看法和今日人們的看法是不同的。當我談論證明靈魂存在的論證時,我說過,「這裡有個可能的論證,我能看見顏色,沒有哪種物體能夠、沒有哪種純粹的物體能夠看見顏色;我能嚐到咖啡的味道、能聞到咖啡的氣味等等」,但蘇格拉底認為所有這些肉體上的感覺,都是由肉體來負責的,而現代的二元論者認為需要用非物質的東西來解釋肉體上的感覺,但蘇格拉底不這麼想,他認為肉體負責所有肉體上的感覺、所有的慾望、需求、感情、感覺和渴望,那都是身體負責的事。 靈魂負責什麼呢?蘇格拉底認為靈魂負責思考,從本質上說靈魂是理性的,靈魂負責與思考有關的事情,靈魂都思考些什麼呢?當然了,靈魂能思考所有的事情,但是在靈魂能做的所有事情中我們會發現,有一件事可以說是柏拉圖論證靈魂不朽的基礎,這件事就是靈魂能夠思考。在這裡我要引入一個哲學術語,有時候我們稱為理念,有時候我們稱為型相,他的基本想法就是,靈魂能夠思考純粹的概念,或者說理念,比如正義本身、或美本身、或善本身、或健康本身,要解釋這些我們現在得惡補一點柏拉圖的形而上學,當然這會是比較膚淺的介紹,如果你們當中有誰想做更多的瞭解,我推薦去讀柏拉圖對話集或選修古代哲學課程,下面我們介紹一下基本觀點。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各種美的事物,它們美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柏拉圖認為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事物,儘管如此,我們都能夠去思考美的本身,換句話說那就是我們可以說普通的、平凡的、日常的物理對象多少有點美,它們只是片面的美,像柏拉圖主義者有時說的那樣,它們「屬於」美,它們美的程度不一樣,不能把其中任何一個與美本身混為一談。或以正義為例,存在各種不同的制度,社會制度,它們在不同程度上是正義或不正義的,但我們認為世界上無論哪裡都不存在完全正義的社會,雖然如此,但我們的心靈卻可以思考完美的正義,並意識到普通的現實社會制度是多麼缺乏完美的正義,所以無論完美的正義是什麼,它不存在於經驗世界中,但它卻是我們可以構想的東西,它是以不同程度參與到經驗世界中的各種事物,但我們不應該把可能正義的現實事物,比如多少有些德行的人同完美的德性或完美的正義相混淆,那僅僅是心靈可以設想的東西,而在現實的經驗世界中卻是不可能存在的。 或者以圓為例,心靈可以構想出完美的圓形,然而任何物體都不是完美的圓形,只存在相對的圓的東西,所以通過思考這個問題,通過思考以上那些問題,我們可以知道心靈可以一定程度上理解完美,我需要一個詞,我說過,柏拉圖給出了一個詞-理念,有時候翻作理念或型相,我們構想出的這些東西是樣板,至少是標準,或最起碼它是普通事物能以不同程度參與的東西,如完美的正義。正義本身、美本身、善本身、圓本身、健康本身,以上這些被當今哲學家稱作柏拉圖式的型相,現實世界的普通物體能夠分成各種各樣的型相,但不能把它們同型相混為一談,儘管在這個世界上無法遇到柏拉圖式的型相,但是我們仍能去設想,我們的心靈多少能掌握一些。 但問題在於,在這個普通尋常的世界上,來往喧囂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我們無法對柏拉圖式的型相有深入瞭解,我們可以去設想它們卻無法集中注意力,哲學家試圖要做的是,至少蘇格拉底認為,或是柏拉圖藉蘇格拉底之口表達這個觀點,哲學家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從肉體的干擾中解放出來,比如對食物的慾望、對性的渴望、對痛苦的擔憂,所有這些,還有對享樂的追求,所有這些都妨礙人們思考柏拉圖式的型相,所以哲學家們為了全神貫注於這些理想事物,就要忽略肉體、撇開肉體,盡可能地分離精神和肉體。蘇格拉底曾說他一直都在做這種努力,正因為如此,他更能理解這些理想型相,而且他認為當死亡來臨,當精神和肉體最終分離時,他的精神可以飛升,他的靈魂可以升至天界,當今的哲學家稱之為柏拉圖的天堂,他可以飛升至柏拉圖的天堂,在那裡他可以更直接地接觸到型相。 我現在沒有時間來做更多的闡述,以說明為什麼這個柏拉圖式的形而上學觀點不僅值得認真對待,而且直至今日,許多哲學家都認為它的基本構架一定是正確的,不管怎樣,先給你們舉個例子,或許能幫你們稍作瞭解。以數學為例,舉些簡單的數學論斷,如2 + 2 = 4,當我們說2+2=4或2+3=5時,我們是在討論心靈可以掌握的數字,但究竟什麼是數字呢?它們當然不是實際的物體,你不會在某一天打開一本國家地理時,發現上面會印著這樣的封面故事-探險家們終於發現了數字2。數字2不是你能看到或聽到或嚐到或遇到的東西,不管數字2是什麼,它是心靈可以掌握的東西,而在物質世界中卻不存在。 這是柏拉圖式對數學的理解,心靈可以去設想數字,事物可以參與其中。如果我拿起兩張紙,便有這樣一層含義,即這兩張紙參與了2這個數字,但顯然數字2並不在這裡,要是我把這些紙撕碎,數字2並沒有被我給損毀了,因而數字2、數字3,不管它們是什麼,至少它們都是不存在於時空中的柏拉圖式的抽象實體。儘管如此,心靈都可以去構想他們,就是這種觀點,它並不愚蠢,似乎對於數學的解釋,這是一種很有說服力的說法,數學家所做的就是,用他們的心靈來思考那些數學的柏拉圖理念。柏拉圖認為任何事物都是這樣,不僅數學如此,正義本身也是如此,世上有正義或非正義的事物,心靈可以去設想它們,但正義本身,即完美的正義這個理念是可以用心靈去掌握的,儘管在現實世界裡不存在,它是另一種抽象的柏拉圖式型相。 這就是整個構想。柏拉圖的觀點是-如果我們對形而上學有充分的研究,就必能看到柏拉圖式的理念或是型相組成的世界,同時看到我們能夠用心靈去掌握它們,這是身體做不到的,因為身體僅有其肉體性的功能,不是嗎?它只能執行五官的功能,是靈魂在思考柏拉圖式的型相,給出了心靈能做什麼這一設想之後,柏拉圖想要進一步證明,他認為他可以說服我們相信心靈-靈魂不僅能在肉體死亡時倖免於難,而且恒久不滅,它是完美的、它是非物質的,不會被毀滅,它是不朽的,因而他給出一系列論證來證明這個結論,證明這個立場,下節課開始,我們將討論這些論證。 2007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