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與國王-柏拉圖的《理想國》III-IV

第五講

《理想國》的討論繼續,本堂談到多名人物,他們在對話中的角色及其在整部作品中所代表的意義,蘇格拉底挑戰 Polemarchus 關於正義的辯論,提問朋友與敵人的區別,並堅持他認為所有美德都需要知識及反思作為基礎的著名論述。

第五講:哲學家與國王-柏拉圖的《理想國》III-IV

    Steven Smith 教授: 今天要續講第二部份的《理想國》,我的計劃是繼續講述多名角色,即常出現在這場對話中人物的故事,他們是誰?代表什麼?他們對辯論的貢獻與整部作品的結構,上次,我不會重講,只是提一下上次我們在課尾時簡短談到 Cephalus 及蘇格拉底對付 Cephalus 的方式,體現出常規及雅典式的見解,更看到蘇格拉底如何將 Cephalus 逐出對話,逐出眾人的會話,我們從此不再聽到他發聲,眾人想必因此可以放膽發言,如我們在往後對話中所見,而不必擔心一家之長的監督,慣例見解的體現。 蘇格拉底接下來將討論對象轉向 Cephalus 的兒子,Polemarchus,那位早先在皮里亞斯堵住蘇格拉底的人,Polemarchus 被形容成是辯論的承繼者及,確切的說,家中財產的繼承人,Polemarchus 是希臘人口中的「紳士」,我們可以將他歸為願意起身捍衛家族與朋友的人,「紳士」不只是願意禮讓他人進出之類的人,而更是像他那像願意起身捍衛家族與朋友的人,有別於他的父親,Polemarchus 展現出不只像 Cephalus 所代表的只關心特質條件,Polemarchus 更關注捍衛城邦的榮譽與安全,他接受正義是給予每個人其所應得的觀點,但他的詮譯是將正義定義為善待你的朋友,嚴懲你的敵人,我們也許能說,正義一種忠誠,一種我們對家中成員忠誠的感覺,或是隊員,或是學校同學,或說是一種我們感覺耶魯不同於其他地方的忠誠,也就是說,Polemarchus 理解的正義是一種愛國心,一城公民或一邦公民彼此間感覺有別於他處的忠誠,正義即一個人的忠誠,個人忠誠即是 Polemarchus 的優點,個人忠誠即正義,但蘇格拉底仍挑戰 Polemarchus 關於對一個團體或任何團體忠誠本身並不能當作是一種美德,他對付 Polemarchus 的方式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蘇老式辯論,「我們曾犯錯嗎」?他問 Polemarchus:「朋友與敵人之間的差別不是根據知識嗎?或是你對誰是朋友或敵人的看法?我們是否曾誤將朋友當作敵人?」,答案似乎就是「當然」,我們都知道原認為是朋友的人卻被發現在我們背後講壞話,或是想要以任何方式欺騙我們之類的情事,當然這種事會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所以我們如何能說正義意指協助朋友並打擊敵人」,蘇格拉底提問:「尤其是當我們甚至無法確定誰是真正的朋友及敵人」,為何一國的公民,即為何某人能擁有凌駕其他城邦公民的道德優勢,尤其是我們根本不瞭解他們,我們可能誤將他們錯認為是敵人或朋友?換句話說,這樣粗心大意的情感附屬,難道不是將不義強附到他們身上嗎?這是蘇格拉底想對 Polemarchus 提問的問題,從很多方面看來,這不就再一次讓我們看到蘇格拉底解開常規的束縛,《理想國》書中再也沒有其他情節,能將這般清楚地將張力展現在哲思深慮化作同伴忠誠、相互關係及團隊精神之間,且是天秤另一端之政治生活所必備,蘇格拉底似乎要解開那些我們都習以為常的常規,忠誠與情感附屬的束縛,所以才向 Polemarchus 提問:「我們如何得知,我們如何真正得知朋友與敵人間的區別」? 但 Polemarchus 似乎仍相信城邦的存活仰賴強烈的忠誠感,仰賴我們也可以說其所擁護的,並仰賴於同等強烈的決心,打擊叛離與其敵人,這不就是任何邦國的生存之道嗎?辨別誰是友?誰是敵?誰在異議邦國?蘇格拉底對這個框架的醒悟,在我看來,挑戰了政治生活的可能性,就在他提問或區別友與敵的問題時。但 Polemarchus 像他的父親一樣淪於沈默,但要注意的是他的辯論還未被擊敗,稍後在《理想國》中就會讀到,而且就快讀到了,蘇格拉底會強調最優的城市特點是舉國和平與和諧,但永遠不存在於國際關係之中,這就是為何就算是最優之城,就算是 Kallipolis 仍需要,如他費時討論,都還是需要戰士階級,一個他稱為「後備的」階級,因為戰爭與備戰是就算最公正城市也都具備的固有成份,就算是柏拉圖式的正義之城也都還需要培養戰士,一群準備好以生命作賭注來捍衛其所屬城市的公民,所以多方看來,Polemarchus 的辯論雖然在第一冊中被駁斥了,但似乎在稍後重新以其獨特的方式復原並重新浮現在對話之中,我們可能需要思考一下這點,因為其辯論很重要,尤其是對二十世紀當代很重要的一位政治理論學者 Schmitt,他區分了其所謂的友與敵,謹記,這是他所認知之政治的中心概念,這是 Polemarchus 在《理想國》第一冊中的辯論,無論怎麼看,Polemarchus 都是被迅速了結的角色,而這也為第一冊中最長且在很多方面是最顯著的交鋒預留了更寬裕的空間,更是整本《理想國》中最令人難忘的對話,與 Thrasymachus 的交鋒,他本身所代表的是比先前兩位發言者都更難纏的挑戰,多方看來都是如此。 因為 Thrasymachus 多少可以看成是蘇格拉底的另一個自我,類似但邪惡的孿生化身,他是,怎麼定位呢?他是反派莫里亞蒂教授,如果蘇格拉底是福爾摩斯的話,即邪惡、酷似活人的幽靈,Thrasymachus 在很多面都和蘇格拉底作對,他顯然和蘇格拉底一樣是位老師、教育者,他聲稱擁有某種解釋正義的知識,並聲稱自己能向他人傳授這種知識,他教授一種,我們稍後會發現,一種冷靜的現實主義,表達出對 Polemarchus 忠誠與友誼之類談話的厭惡,他斷言:「正義是強者的利益」,每一個我們所知的政體,都是根據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區分而定,正義由規則組成,也就是說,由統治階級所訂定且對其有利,正義沒有對錯,只要那對統治者有利,因是由他們決定正義的法律,Thrasymachus 是就算放到今日,仍是一個令人熟悉的角色,他是一位學者,樂於將人性殘酷、不得寬恕的真實面攤在陽光下來檢視,他更樂於為人破解假想及天真的信念,他會是第一個想跟你說世上不存在聖誕老公公的人,他就是那種死硬派的現實主義者,無論我們多麼不喜歡他,但必需承認他可能有點兒道理,但就那麼點兒,關於他所說的話,他所說的似乎是像這樣:「我們是被追求權力慾望所主宰的首要生物」,這區分出實人、真人、貴人,有別於奴隸,權力與支配慾是我們唯一真正關心的事,我們在本學期稍後讀到賀伯斯時,記得回憶一下 Thrasymachus,我先預告一下,記得在我們讀到賀伯斯時回憶一下 Thrasymachus,權力與支配慾是我們唯一真正關心的事,適用於個人的真理也同樣適用於集體的實體,集體的名詞,像是城與邦,每一個政體都在追尋自身的利益,而非他者,國家間的聯盟是一種全面戰爭的條件,持續性的永恆對抗,換個領域的詞彙,讓我用現代經濟學的話來說,這可能將 Thrasymachus 式的政治喻成一場零和遊戲,有贏家有輸家,當有人贏多些,即意謂著有人要輸多些,而正義的規則當然是由贏家所制定的法律,用以保護與促進其本身利益。 馬克思並未發明或發現這一獨到的見解,意即正義的規則簡言之就是統治階級的規則,那直接取源自 Thrasymachus,《理想國》第一冊,這要如何回應?我們再次看到蘇格拉底挑戰 Thrasymachus 的方式是使用辯論中的差異,一同他對付 Polemarchus 的方式,意即:「我們曾犯錯嗎」?即正義不是不言而喻或總是直覺明顯地能確定我們的利益何在,如果正義真是強者的利益,那難道不需要某些知識或說以握權者的角度反思以瞭解,什麼才是對他們真正有利的嗎?人們都會犯錯,而更可能的是誤判其自身的利益,當然,Thrasymachus 必需承認這點,當然統治者會犯錯,而他試圖發明一種辯論是,如果統治者犯錯,他就不是一位真正的統治者,真正的統治者僅幹對自身有利的事,而且知道有哪些利益對他有好處,但他所承認的觀點,就某種意義來說,即是蘇格拉底想聽到的,正義並非僅是權力,正義需要知識,正義需要反思,而這正是著名蘇老論點的核心,所有美德都是一種知識形式,所有美德都需要知識與反思作為其基礎,而與 Thrasymachus 交鋒所激發出的問題是何種知識是正義所包含及正義是一種知識,如果正義等於私利,且私利需要知識,則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知識?Thrasymachus 爭論說正義包含說服人們服從有利於他人之規則的藝術,即有利於其統治者的利益,換言之,正義對 Thrasymachus 而言是一種恆輸的遊戲,服從統治者有利於他者,主要是我們害怕不公的後果,正義僅是弱者才會遵從,因為他們害怕不公的後果,此外,真正的統治者,從某些方面看來是一位 Thrasymachus 相信,有勇氣為自身利益而做出不公情事的人,他說:「真正的統治者是牧者,但規則不是要造福牲畜,而是他自身的利益,對牧者要有好處」,正義,一如所有知識,其實是一種私利的形式,我們因此要提問:「Thrasymachus 這麼相信錯了嗎」?我知道我在這一點上推得很快,但 Thrasymachus 那麼相信真的錯了嗎?蘇格拉底贏得了第一冊的辯論,你可能會說這個作法是花招,他和 Thrasymachus 都相信正義是美德,但蘇格拉底說:「欺騙與剝削他人算哪門子美德」?Thrasymachus 被迫承認正義之士是笨蛋,Thrasymachus 相信只有笨蛋會服從對其無益的法律,而他相信,最好的人生是盡極對他人做出不公,為所欲為,當我們有此體認,我們看到一個非常戲劇性的時刻,就在第一冊,而且貫穿全書,Thrasymachus 尷尬不堪,他困窘的原因是,他瞭解到自己捍衛的,不只有正義是種美德,而且還是一種軟弱的形式,Thrasymachus 似乎摑了自己一巴掌,因為他捍衛專制君主式及不公的人生,柏拉圖想暗示的似乎是透過讓 Thrasymachus 感到困窘,先不管他先前那些頑固的言論,展現出他其實不像表現出的那般頑固,不像像他自己認為的那樣頑固,他感到羞愧的原因是自己一直在捍衛不公及專制君主式的人生,而這顯露出在三段會話結束時,在第一冊結束時,正義仍是無法確定的概念,我們看到了 Cephalus、Polemarchus 和 Thrasymachus 三位人物他們全都被駁倒了,但仍沒有清楚的替代方案浮現出來,蘇格拉底明顯地並沒有真的在和 Thrasymachus 交鋒時提出替代方案,他僅是,如大家瞭解到地,逼 Thrasymachus 看穿其自身想法的邏輯,他所辯論正義是強者利益的邏輯,是在捍衛專制暴政及不公的人生,所以整個第一冊其實是類似一種為往後各冊所做的暖身,我們約略瞭解到正義為何,直到完全瞭解,我們沒有理由放棄我們目前現存有關正義的概念。 而這正是《理想國》書中最重要的兩名人物開始發聲的起點,他們就是 Glaucon 和 Adeimantus,Glaucon 告訴蘇格拉底說他對 Thrasymachus 的反駁感到不滿意,就像我們的感受 Thrasymachus 遭受羞辱,他被迫看穿自身辯論的邏輯,但那不同於被反駁,Thrasymachus 其實是,結果也就是,一種弱者,因為被發現捍衛不公人生而感到羞愧,「但為何我們要因為讚美不公而感到羞愧」?Glaucon 挑戰蘇格拉底,Glaucon 說:「這不足以展示正義是錯的,我們需要聽到的是為何正義有好處」,或更加確切地說是要聽到正義自我禮讚,Glaucon 問蘇格拉底:「你認為是否有一種好處是我們會選擇,因為我們以此為樂」?參照本書 358A,是否有一種好處是我們,因為它而感到喜樂,這是論戰真正開始的地方,Glaucon 何許人也?Glaucon 與 Adeimantus 是柏拉圖的兄弟,他們除了出現在這本書中,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任何記錄,但柏拉圖的記述已足夠,首先,他們是年輕貴族,而 Glaucon 想聽到正義自我禮讚的願望點出他的價值格局,他相信,如果在談論正義或任何美德時,僅以物值回報或後果作為衡量標準,那會變得很低俗,他不需要聽到正義自讚其好處,他根本不管後果,相對地,他聲稱他想要聽到正義自衛的方式是沒有人曾提出的捍衛方式,這對兄弟檔想聽到正義自我禮讚,這似乎也顯露出他們不受金錢目的及獎勵約束的自由,這顯現出他們理想主義的一面及一種類似靈魂的高傲,我們也瞭解到兄弟檔並非無能之人,一點兒也不是,但很明顯地,他們在稍後對話中的絕大部份貢獻似乎是反覆的「Yes,蘇格拉底」、「No,蘇格拉底」,他們是相對被動的對話者,他們早先挑戰蘇格拉底展示出他們是潛在的哲學家,也就是說,有天可能統治城市的人,兄弟相比,Glaucon 似乎優越些,他被形容成是最勇敢的人,此謂最有男子氣概的人,最剛健的人,稍後蘇格拉底承認他對兩位兄弟的特質總是充滿驚奇,而在本書 368a,他引了一行詩,各位將記得,關他兄弟倆在戰爭中的差異,他們曾參戰,他們明顯地曾受過戰爭的檢測,他們也是,我們可以從他們的關係看出,從他們的彼此交談的方式看出,他們也是極富競爭性的超級成功者,有點像你們其中的一些人,也許! 他們彼此之間很競爭,你們也必需仔細留意,每一個建議對蘇格拉底都是一次必需通過的測試,以證明正義與公正人生的價值,Glaucon 繼續繞回到 Thrasymachus 的辯論,在很多方面,都更加鮮明與意味深遠,如果對比於 Thrasymachus 的話,Glaucon 說了一則故事,你們記得嗎?一則他改編自古歷史學家 Herodotus 的故事,故事是關於一名握有神奇戒指名叫 Gyges 的男子,戒指賦予他隱形的神力,誰不會臆測擁有神力的他會想幹啥?隱形的神力,Gyges 在 Glaucon 改編的故事中,Gyges 用他的戒指幹掉國王並和皇后睡覺,最後並自立為王,你們如果也擁有這般神力,透過來自神奇戒指的魔力,將可以違犯任何罪行,放縱自己幹下任何不道德的行為或暴行,也不用擔心,因為永遠可以藉由神力遁逃,如果你們能這麼做的話,還會想到正義嗎?或用正義來替代那些放縱惡行?這是 Glaucon 拋向蘇格拉底的戰書,為何一名擁有神力及完全豁免於懲罰的人,為何他們還會寧可選擇用正義取代不公?Glaucon 問說:「告訴我為何,蘇格拉底」?如果正義本身真的是值得禮讚,則蘇格拉底應該可以提出解答來滿足 Glaucon 透過,改編Gyges故事的提問,那無疑地是一項苛求,這也是其兄弟 Adeimantus 加入論戰的時刻,Adeimantus 關心的事有些不同,他一輩子都在聽正義的教訓,從他的父母、詩人或其他權威口中,他聽到的大部份都只是正義得到禮讚,因為賦予的好處,無論是今生或來世,誠實為上策,我們聽到 Cephalus,想要透過將他欠別人的東西返還,以求在晚年取悅眾神,而 Adeimantus 恰好是依著這種辯論來意指正義只不過是弱者的美德,你將是不中用且無冒險精神的人,如果只是關心後果,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會害怕不公的後果,反而如 Adeimantus 所關心的,且他還描繪出一幅非常具啟發性,關於他所認為的正義意涵畫面,那是一幅自我守護的畫面,或說自控,他在書中 367a 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他自己的神,換句話說,我們不應理會別人怎麼說我們,而我們應準備好發展自制的特質,自治與自主,排除他人可能對,我們的影響。 「我如何發展那種自我守護或說自控的特質」?他問蘇格拉底,誰沒有那樣的感覺過?兩位兄弟檔渴望聽到正義自我禮讚,Glaucon 要自由,而自主則是Adeimantus 所欲見,這讓我覺得他們顯然疏遠了他們的社會,或如果我將他們稍微錯置於其他時間,他們是上層中產階級的兩名兒子,他們覺得因為虛偽和偽善而降尊了,因那充斥著他們周圍所見的世界,而任何真有崇高概念的人,誰沒時刻感受到那種假情假意?兩人都願接受勸說並考慮替代性作法,或甚至是極端的替代方案,以改變哺育他們的社會,他們,換個角度來看,也許不只是潛在的統治者與潛在的哲學家,還是潛在的革命者,本書往下都是講他們及像他們那樣的人物,但 Glaucon 與 Adeimantus 的發言,你也可以說那環繞著蘇格拉底的圈子實際上是封閉的,他知道自己當晚不會返回雅典,所以,他向兄弟檔及那些在場,參與會話的人提出一種思考實驗的建議,冀望能滿足他們兩人求知的渴望,他說:「讓我假設看到一座城被置入這場談話之中」,讓我們在會話中創造一座城,他續說:「這會容易些,不要將正義放到顯微鏡下個別檢視,而是透過放大鏡來檢視正義」,讓我們以大格局來檢視正義,我們從城市來檢視正義,以期幫助我們瞭解其在個人之中彰顯的意義,而這種將城市視為實質上可與靈魂比擬的概念,城市也有靈魂的概念,即是環繞整部《理想國》構建的核心隱喻,這似乎看起來完全無關緊要,所以對話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反對,但之後所有的事都慢慢浮現,就從這個概念開始,城市、城邦重視的核心與個人相同,也像個人的靈魂,蘇格拉底倒底想幹嗎?那個隱喻,那個核心隱喻是啥?它在本書中有啥功用?說明白些就是,蘇格拉底導入這項比擬,以協助兄弟檔更瞭解正義對個人靈魂的重要性,靈魂的管理,Adeimantus 的自控標準必需像管理一座城市,就一些決定性的層面而言,但是哪些層面呢?城市如何像靈魂且在哪些層面自管、自控一個人的激情、慾望,在哪些層面這些會像是管理一個集體?思考以下的範例:當我們說典型的美國人或台灣人總是怎樣怎樣,我們指的是那人表現出一些特定的特徵或行為,而那廣泛地代表著其各階級國人共有的特質,這有助於思考嗎?更確切地說,如果我們提到一個人可以被視為是其國家的放大鏡,那意謂著什麼?或是某人的國家就是特定個人特徵的集體呈現,那看似蘇格拉底所要暗示沒錯,那正是他的思路,思考城市與靈魂結合的方法是將其想像成是一種特別類型的因果假說,關於形塑個人性格與政治制度,在這篇城靈比擬作一種因果關係的章節中,維持著的觀點是我們身為個人不但形塑且決定我們社會的特質,而那些社會相對地也形塑與決定個人的特質,城市與靈魂的比擬可以視為是嘗試瞭解社會如何自我複製及形塑公民,後者相對地也在形塑他們所居住的社會,那似乎是解釋城靈假說的一種方式,但似乎仍未回答基本的問題,城市與個人間到底有何相似之處? 舉美國為例,是否透過總統制、國會及法庭等就可以辨別每位美國公民的靈魂?這麼想明顯是很荒謬的,我是說,我認為那會是荒謬的,也許你想爭辯,果真如此,我們可以另作討論,但那也許意謂著美式民主或任何一種民主,協助產生了特定種類的民主靈魂,就像法國舊時的政體,存在革命之前的舊時貴族社會傾向於催化一種非常不同的靈魂,一種非常不同的個體,每種政體都會催化一種非常獨特的個體,而此個體將會回過來體現政體的顯性特徵,《理想國》的往後章節是全面致力於刻劃能催化獨特人類性格的政體,那也當然就是為何此書是本烏托邦,歷史上從沒有一個政體會如此專一地致力於催生最稀有,最難得的人類物種,即哲學家。 這就是城市與靈魂,這導入我們下一個主題,而我想要利用今天剩下的時間尋找詩學與藝術的改革,蘇格拉底的城市論述歷經幾個轉折,由 Adeimantus 提出的第一個階段是簡約之城,他所謂的本需之城,此城侷限於滿足特定的基本需求,原始的簡約之城,本需之城,這也展現出 Adeimantus 這個角色的靈魂本性,他擁有一種高尚的簡約,將各種肉體與生物視為僅有侷限的慾望,簡約之城大概等同一些家庭的集合,是為著確保其人生活而設計,就在此時,我們聽到他的兄弟斥責他,Glaucon 提出反駁,因為 Adeimantus 好像造出了一座僅適合豬居住的城市,豬城,我們好像僅想要被大飼料糟中的餿水餵養?難道此外沒有更多關於政治的事了嗎?Glaucon 說:「樂趣哪兒去了?興味呢?組建一座城的其他要素呢」?Glaucon 表述的城市顯示出他的品味和靈魂,好戰的 Glaucon 將代表著蘇格拉底所謂的狂熱之城,一座將榮譽、競爭與戰爭制度化的城市,如果 Adeimantus 表達的是靈魂的慾望,則 Glaucon 代表的即是品質,柏拉圖所稱的意志或是希臘文 Thumos 一字,意志是《理想國》的核心與精神品質,整本書的力道,都致力於開發意志,並控制意志,意志是靈魂的品質,且最接近追尋榮譽、名聲及威望的慾求,那是較高層級的精神品質,它追尋區別,渴望成為人生賽跑中的第一名,並引導我們尋求主宰他人,我們都清楚這類人等,不是嗎?我們多少也都體現了這種品質,就是這種品質讓我們將其與權勢人格聯結在一起,這是蘇格拉底面臨的難題,如何引導這野性不馴的精神或內心熱情,如何將其引導至某種共同的良善,做得到嗎?我們如何開始馴化意志型的Glaucon?本書剩下的部份多少就是關於馴化,提問看 Glaucon 是否能被馴化。 而也是在此時間點上,蘇格拉底帶出他的第一個也或許是他最引人非議的建議,只為建立正義之城,他說:「正義之城的建立僅能開始於控制音樂、詩學與藝術」,這時柏拉圖教育推動者的形象也顯現出來了,城市創建者的首要任務,任何城市皆然,就是要監督教育,而他建議改革詩學,尤其是荷馬詩學,清楚地代表著徹底地背離希臘教育實作與信念,為何這對蘇格拉底這般重要?你們可以自問,如果你們創建一座城會從何開始?蘇格拉底的辯論似乎有點像是,就是從詩人(我指該詞最廣範圍的意思)、神話創造者、說書人、藝術家及音樂家,今日我們會說是電影電視製作,就是從這些人,我們接收了最早及最鮮明的印象,關於英雄與壞人,眾神與來生,這些故事,我們從小聽到大的故事,形塑了一些我們一生最有意義的觀念,而荷馬史詩之於希臘人就如同聖經之於我們一般,也許在某些社群,Achilles、Priam、Hector、Odysseus、Ajax 等名字的熟悉度與重要性,在柏拉圖的年代看來就如同 Abraham、Isaac、Joshua 和耶穌之於我們一般。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批評荷馬詩學有兩層含意,同時是有關神學與政治學,你也可能會學斯賓諾沙說,那是柏拉圖的核心神學政治論述,神學批評是荷馬將眾神描繪成是虛假、易變且無常,他將祂們呈現成不值得我們崇拜,最重要的是,荷馬英雄們被說成是壞榜樣,對他們的追隨者而言,他們都太過縱慾、貪財,還有被蘇格拉底冠以殘忍與漠視對手屍體的惡行,荷馬英雄盡是無知且激情的男性,滿腔的盲目、忿怒與渴望報仇,這類的角色能做好模範供正義之城的公民學習嗎?蘇格拉底的回答是,當然,見第 II 與 III 冊中對詩學與藝術的描述,他想剝去詩人使人著迷的力量,可蘇格拉底也在《理想國》的十冊中承認,他個人對詩人的魅力抵抗力很弱,我們必需剝去詩人、作曲家、抒情詩人、音樂家、神話創造者、說書人等這類人迷幻我們的能力,而在詩學的教法力量上,蘇格拉底建議在原位置入哲學,結果是,詩人將被逐出這座城,試想一下,Sophocles 將被逐出蘇格拉底所欲建立的正義之城,這一向會喚出你們在討論時間會遇到的問題,蘇格拉底對詩學與藝術的的審查是否點出他的極權念頭。 《理想國》的這一部份是最像喚起我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天性的章節,我們不禁要問:「你是誰,蘇格拉底?究竟想告訴我們該讀與該聽什麼」?此外,蘇格拉底似乎並非希望 Kallipolis 將不會有詩學與音樂,而是會有蘇老式的詩學與音樂,而另一個你們一定會想要討論的問題是,何謂經蘇格拉底純化過的音樂與詩學形式?那聽起來會是怎樣?我不確定我對這有預備答案,但也許整部《理想國》就是一部蘇老式的詩學,用以取代荷馬史詩,但很重要的是要記得教育的問題,改革、審查與控制詩學的問題,都是因為要馴服 Glaucon 好戰的激情,或像他之類的人,才導入對話,審查的問題及說謊的導入,換句話說,就像軍備的問題,控制守衛人員或說是城市的後備,戰士階級,這裡並沒有談及農夫的教育,或是工匠、商人、勞工及有產階級,更直接的說,蘇格拉底根本不管這些人,但他們要聽也可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談到任何有關哲學家教育的議題,他的興趣明顯是創造一個緊密且高度自制的年輕戰士骨架,他們將保衛城市,就像看門狗顧家一樣,也就是說,回想一下 Polemarchus 那些對朋友很好,且會向陌生人叫囂及咆哮之屬,這種個體會將自己的慾望與愉悅放到團體之後,過著一種嚴格遵守榮譽規範的生活,我們必需要問,蘇格拉底的建議不切實際嗎?那些建議是否不受歡迎?或是會被接受?它們不是不受歡迎的,如果你也像他一樣相信,即使是最優的城市也需要備戰,因此,戰士生活、軍人生活,將會需要嚴格的剝奪物質報酬與福利,還要有意願要為他人犧牲,這不只是不切實際,蘇格拉底所把持的是一種我們也許該稱為蘇格拉底式的現實主義,不切實際將是那些爭辯者的信念,就像康德或其他十八及十九世紀的思想家,幻想有一天我們可以全面終止戰爭,進而廢除引起衝突與戰爭的激情。 到目前為止,柏拉圖相信如果激情或意志層面的人性維持強烈的話,就必需教育保衛社會的戰士,今天,我要以此作結,下次我們將談到正義、哲學家及透過柏拉圖探索美國。 2006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