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公社及其遺留產

第二節

1871 年的巴黎公社幾代後在歐洲仍是一股深沉的陰霾。公社倒地後的報復預示了二十世紀的大屠殺行動。雖然短暫的巴黎公社統治目睹了見諸於糧食短缺和疾病的不幸,但也導出許多進步的社會措施,如相對地解放婦女。軍隊對巴黎公社社員的殘暴行為對歐洲往後幾十年的左翼政治影響深遠。

第二節:巴黎公社及其遺留產

    約翰.梅里曼教授:好,今天我想談談巴黎公社,我上節課結束時就講到這裡,這十分適合作為這節課的開頭,因為巴黎公社的陰霾籠罩了歐洲接下來的二三十年。在我看來,巴黎公社和隨後的那場,使得成千上萬的人死於非命的大屠殺,都預示了二十世紀的血雨腥風,人們僅僅因為自己的出身而獲罪,「巴黎的每個人都有罪、巴黎的每個人都有罪」,一個行刑的劊子手如此喊道。 這是,我把這次屠殺定論為,在土耳其人對亞美尼亞人屠殺前所發生的最大規模的屠殺行為,之後的那場屠殺是發生在十九世紀晚期[即哈米德大屠殺,1894年至1896年],和一戰期間,即一九一五年,預示了腥風血雨的二十世紀。「巴黎的每個人都有罪」,你的罪過在於你被拋棄在巴黎,在於你一貧如洗,無力逃離,那麼,巴黎公社是什麼呢?你們在座中的有些人已經有些瞭解,不過我還是會做介紹,然後給出我的觀點。要講巴黎公社就必須把當時發生的兩件事作為背景,一個是法國當時正處於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在拿破侖三世的統治之下,這段時期始於一八五二年,直到一八七零年他被普魯士軍隊所俘虜。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晚期,共和主義及社會主義組織、還有無政府主義組織有所復興,如果你們願意這麼認為的話。 在一八六八年六月,皇帝對之前屬於非法的公眾集會予以合法化,此後在巴黎和其它各處,尤其在巴黎市郊城鄉結合地帶,人們在大倉庫裡開會,在咖啡廳中共商國事,並憧憬著對帝國進行改制。多數人都盼望實行共和制或者某種程度上的民主,建立社會主義共和國,因此,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晚期掀起了一場政治動員。一八七零年開年,法國便迎來了一場罷工潮,而在一八六四年以前,罷工在法國是非法的,工會更是直到一八八一年才得以合法化。當時發生了罷工潮,這就是第一個時代背景。巴黎的許多普通民眾都受到了鼓動。 第二個背景是普法戰爭,詳情你們能從奇普•索維溫的書中讀到,但事情基本上就是路易‧拿破侖,即拿破侖三世陷入了戰爭的泥潭,孤立無援,這全是因為他做了一堆蠢事,去對抗睿智而雄心勃勃的普魯士宰相,即奧托•馮•俾斯麥而造成的惡果[俾斯麥:統一德國的關鍵人物,人稱「鐵血宰相」]。這牽扯到一些你們很久以前就在西方文明史裡學過的陰晦繁雜的事情,不過,我認為這值得再講。這裡面摻和著王室繼承權的事宜,當然這種事就更是一團亂麻了,主要就是為了法國王位的爭奪,這導致法國被普魯士的王室圍困,即霍亨索倫王室,這個名字你們在這門課上也不用記,除非遇到一些極度變態的字謎遊戲。拿破侖不僅固執己見,還火上澆油,他令使臣圍著德國皇帝家的花園對他進行通緝,這算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吧!俾斯麥就抓住這個把柄對法國口誅筆伐,並向整個歐洲世界及關注事態發展的各界人士揭露,拿破侖三世早先曾試圖與普魯士,就援助其攻打奧地利從而獲取比利時和盧森堡的事宜達成交易,這當然是英國所不能容忍的。 因此,戰爭在一八七零年夏天爆發,法軍孤立無援,單獨對抗普魯士及其南德諸邦盟友,他自認為必勝無疑,但是...就像我們組上週六去參加密西根州運會那樣,就是因為有我這樣的隊員、有我這樣的衰人參加...他被打得滿地找牙,在一八七零年九月四日巴黎發生了另一場起義,人群衝進了市政廳奪取了政權,宣佈共和,他們將街道更名,並且他們還想繼續抗擊普魯士軍隊,而這支經歷過叛亂並組織有序的勝利之師橫掃了法國的抵抗者,同時,拿破侖三世此時已經氣息奄奄,幾年後就駕崩了,可能是死於胃癌。他在色當戰役中被俘,S-e-d-a-n,色當是一個紡織小鎮,它在法國北部,毗鄰比利時,他離開法國,被驅逐到英國去了。 接下來就是留下了一批執著抵抗的人。普魯士的一個要求十分明確,在一月底,德國統一,德意志帝國正式宣告成立,巧合的是,加冕地點在就凡爾賽宮的鏡廳,德國的一個要求就是巨額賠款,法國必須償還,而阿爾薩斯和洛林這兩個東部省通行德語,這點我得提醒你們,這兩個省被割讓給德國,而且除了巴黎地區,阿爾薩斯和洛林是法國工業化程度最高,最富庶的地區,所以巴黎人民發現自己四面楚歌,讓我把投影屏放下來,是按這個鈕嗎?我不太清楚,誰來幫我?他們發現自己被包圍了,巴黎成為,巴黎已經大不如前,它僅僅相當於當時或其他時期倫敦規模的三分之一,還是一個巨大的牢籠。 在巴黎外圍高牆林立,堡壘遍地,但仍有大批民眾在普魯士和其他德國軍隊的圍攻中堅守陣地,你們在課本上會看到一位英年早逝的法國政治家,名叫甘貝塔,一次乘著熱氣球飛離巴黎,飛到了羅亞爾河河谷的圖爾,試圖喚起當地人民的抵抗意識,但形勢很快變得嚴峻起來。十月,一位法國將軍在法國東部城市梅茨恥辱的投降了,使此地淪為德國地盤,事實上你若去過梅茨,就一定見過那座籠罩著陰鬱氣息的巨型火車站,它是在俾斯麥執政的德意志第二帝國期間由皇帝下令修建的。 由此,巴黎出現了一種榮耀的氛圍,這並不奇怪,法蘭西腐朽的帝國政權終於分崩離析,很多巴黎民眾湧上街頭,個個嚷著要上戰場,而這對巴黎這座逐漸左傾的城市有些令人驚奇,因為這座城市的多數人都是平民和工人,關於這點我會在講到巴黎時再和大家討論。德國的圍攻仍在繼續,而巴黎的市容也有所變化,城中遍佈穿軍裝的人們,而他們的後勤保障成為了大問題。該如何供養他們?假設你有各種動物,你有軍隊所需的馬,但是士兵會把馬殺來吃;你有牛,但是這些食物只能維持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喝的東西總是不缺的,因為他們有酒窖,就是用來儲藏葡萄酒的酒窖,不過事態還是變得越來越糟。 最後一封常規郵件於九月十九日發出,在那之後他們只能用熱氣球傳送消息,熱氣球是阿爾代什省孟格菲兄弟在十八世紀末發明的,而從此熱氣球也成了某種自由的象徵。巴黎民眾翹首企盼,希望別的省份出兵相助,然而圍困的僵局還是絲毫沒有打破的跡象。在巴黎被圍期間,共放出了六十五個熱氣球,帶走了多達兩百五十萬封信,合計重量約有一萬公斤,也就是兩萬磅左右。期間還有一位天文學家乘坐熱氣球離開巴黎去觀看月食。 法國人一開始是用飛鴿傳書的,隨後,那些被描述成殘暴冷血的德國兵,事實上他們並沒有那麼殘忍,他們是在巴黎東北部射殺了一些人,不過這和一九一四年一戰時期是不能比的。當然和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零年間,二戰時法國淪陷區的情況比更是小巫見大巫了。德國人帶了很多隼[隼:亦稱「鶻」一種可馴養來打獵的猛禽]到法國用以捕殺信鴿,這是改用熱氣球的另一個原因。拜德軍如此行為所賜,可憐的鴿子成為了聖鳥,我想鴿子是一種鳥吧?大家,包括我都吃過鴿子,鴿子事實上是很美味的,可是,不管怎麼說,為了阻攔那些人送信,就用隼和鷹來捕殺鴿子的話還是顯得太不厚道了。 那時,巴黎人口中還摻雜著從外省前來避難的國民衛隊,從這點上看,這很像中世紀攻城戰,人們從郊區前往城市尋求食物和庇護,然而人口數量很快突破了二百萬,人人都在等糧下鍋,避難的人中包括一千五百個美國人,其中也沒幾個人重視這場戰爭,四萬比利時人、三萬瑞士人和五千英國人,這樣一來你至少需要-這個不用做筆記-兩萬四千頭牛,十五萬隻羊,六千頭豬,而這些只夠勉強維持,人們開始為吃什麼犯愁,你如果去觀察那些不喜歡狗,但是喜歡貓的人,還有殺狗的屠戶取代了殺馬的。在戰爭中,馬在多數情況下會被用來充饑或是被部隊徵用。 現在,在法國你仍然可以看到殺馬的屠戶,通常都是紅色門面上貼著個金色馬頭,夠相稱了。人們首先開始吃...也不是首先就是開始吃動物園裡的動物,好像叫作 Castorin Pollocks,有很多巴黎的兒童和其他的人去動物園吃養在動物園裡的動物,但是沒有人吃老虎,因為他們不敢把老虎的籠子打開,而且由於沒人願把稀缺的食物餵老虎,倒霉的老虎只好整日憤怒地嚎叫,人們開始吃狗和貓肉,真是,因為如此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現象,通常情況下是狗來守護主人的,而現在呢,主人必須時時刻刻保護自己的狗以免被人抓去宰了吃。當然了,人們也吃貓,有時也吃老鼠,現在的巴黎仍有不計其數的老鼠,如果你是在凌晨兩點或兩點半回家,在你家附近仍會有來回亂竄的特大號老鼠,你偶爾可以在法國的鄉下看到一些老鼠大得像野豬。 還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傳說,關於法國菜的傳說。菜的賣相是很重要的,當有人給你端上菜時,你可能會說「賣相不錯啊(法語)」,這句話能多方面理解,可能是說鋪排得很好,也能說是看起來不錯或者服務不錯,或者味道很好,把貓當成盤中餐總讓我於心不忍,因為我會想起我家可愛的小貓。這道菜將老鼠精致的放在貓肉周圍裝盤,有人還給它起了個名字--貓之死,但是人們都是為了生存而已,他們吃的就是這個。俾斯麥預言道,只要法國人幾個禮拜沒有歐蕾咖啡,巴黎城就將不攻自破,但巴黎人很快成立了中央衛生委員會,旨在宣傳並鼓勵人們健康飲食,告誡人們不要總是浪費時間。老實說,如果我在那裡的話早就這麼做了。哦,當我沒說吧,剛才那句別錄啊! 我這兒有一份當時的推薦食譜,不會法語也能看懂,這個食譜是在巴黎被困早期寫的,法語的馬讀成「cheval」,就是這個食譜,但是當時只有有錢人或是富裕的家族能這麼吃,不會法語也看得懂的,從馬肉點心開始,馬肉燉白菜、馬頸肉、紅燒馬肉、馬肉片、牛肉和冷腌馬肉,你不能對馬肉冰淇淋指望太多,所以就有些虎頭蛇尾了。有人寫過那些在龍驤獲得冠軍的賽馬,龍驤是競馬場名,它們的一生結束於一個巴黎富人、西區的有錢人餐桌上,但是,這不再那麼有趣了,而這和列寧格勒之圍比就相形見絀了。二戰時期的大概有一百萬人被活活餓死,但是巴黎有各種棺材被拖到太平間去。 有年老的人、也有年輕的人,小孩子們成群地死去,當然酗酒成性也成了個大問題,還有性病,因為不管任何時期,在巴黎不同的人統計或許有出入,都至少有一萬妓女,甚至可能多達兩萬五千人,於是性病猖獗蔓延,而且還有奇怪的心理疾病出現,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曾經有人進了精神病院,臆想自己是聖女貞德,就是在卡爾瓦多斯被燒死的那個,我不該提,但她十五世紀在魯昂被燒死了。還有人認為自己是上帝或是聖路易斯,可以拯救法國。 饑餓來臨,一切都變得如此悲慘,而嘗試逃跑只是徒勞,但這其中也有些趣事發生,我對這些逸事總是沒抵抗力。曾有一個比賽,問參賽者們,「我們該如何化解當前窘境?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其中只有三個回答我覺得值得嘉獎,這些答案如下,或許只有兩個可行,有提出第一個方案說,妓女對巴黎而言是很有價值的資源,在柏林也有大批的妓女,他認為妓女們應該隨身帶一種帶氰化物的毒針,讀音有點像普魯士,然後讓妓女們出門接客,當對象是普魯士士兵時則在兩人雲雨之時把針輕輕刺入他脖子裡,這樣他們就再也不能吃德國酸菜了,然後巴黎就自由了。 還有人建議,由於瓦格納音樂的影響,還有那種傳統的「奧帕」音樂[om-pah音樂:一種巴伐利亞音樂],巴黎人總把這些音樂與德國聯繫起來,有人建議教巴黎的管弦樂團演奏「奧帕」音樂,巴黎人是這樣叫的,普魯士人當然不這樣叫,然後再在某日打開巴黎的一扇防守森嚴的城門,然後奏著樂走出去,他們後面會有一個巨大的特洛伊木馬,他們把這稱作音樂機槍,也就是音樂機關槍,它會突然開火,把可憐的普軍打飛,普魯士人總是被認為、被狡猾的巴黎人認為是非常笨的,當然他們並不笨。 還有一個人交的答案寫,我們把一塊巨大的防水布放在協和廣場上,置火腿等食物於其上,利用鴿子的力量,所有的鴿子都會去那裡啄食,把鴿子都包起來就成了個浮力很大的氣球,可以做成空中馬車,載上所有人,帶大家離開巴黎,但這件事情漸漸不那麼好笑,最後淪為空談。一開始的時候,有一趟火車是繞著巴黎城牆行駛的,下次我們多講講巴黎的城牆,這挺值得一談,巴黎人會帶著午餐便當坐上火車,然後他們聽見了巨大的爆炸聲,突然意識到他們可能會被炸死。 於是局勢日漸危急,許多在巴黎的人說,我們必須戰鬥,我們要想像出一個全新的世界,有些省份對我們坐視不理,我們被遺棄了,我們需要其他省的援助。於是一月時,有人貼一張巨大的紅色海報,紅色代表左翼,紅色是違法的,一八四九年至一八五一年間,這個顏色是非法的,因為紅色被認為會激起族群間的對立,這是摘自法國法律的原話。一張巨大的紅色海報,上寫著「為公社讓路,巴黎的人民有權保護自己,並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現在,讓我把幻燈片打開,這是1869年法國工人運動的一個保守回應,這意思是,工人階級不會聽從不合理的建議。注意這裡這個人-這就是那個巴黎頑童,在一八三零年德拉克洛瓦的那幅著名畫作《自由引導人民》裡,算是一個英雄人物,但在這裡他算是個反面角色,是個誤入歧途的巴黎街頭頑童,這就是那個誘惑,這是一個抵制這一切的工人階級家庭,這個是,天啊,我愛死這張了,這是你能看到的巴黎的第一張照片,這是一八三七年的一張銀版攝影,在聖殿郊區街拍的,你不用想像巴黎看起來的樣子,你可以直接看到。這是蒙馬特區的臺階,在那個糟糕的聖心堂建造之前那個大教堂,改天再講講這點,我真的強烈鄙視這玩意兒,因為它破壞了巴黎的天際線。 不論如何,這是從蒙馬特山向下看,這幅畫畫的是自由經過人格化後的女性形象,瑪麗安娜,她在臨時政府要出賣法國時出現,臨時政府要放棄抵抗,但她出現並不能帶來什麼實質改變。這是阿道夫•梯也爾,有人曾叫他可悲的小矮人,阿道夫•梯也爾正在砍下法國的右臂,也就是指阿爾薩斯和洛林,那裡有史特拉斯堡和科爾馬,還有葡萄酒之路等等重要的地方,這是瑪麗安娜正在殉難,被法國臨時政府殺害,這後面是象徵著左翼共和國的黎明,這也是平民們不畏困苦,堅持戰鬥的原因。 法國停止反抗了,不單是巴黎,而是整個法國,確切點是臨時政府於一八七一年一月底宣佈停止反抗,當普魯士騎兵隊前進到了-不應該說是前進,應該是騎馬馳過,騎兵隊騎馬馳過香榭里舍大街[歷史背景:當時德軍破城後要求騎兵在凱旋門遊行]在騎兵隊走過後,該街區的公寓看門人趕緊出來把德軍踩過的石板路打掃乾淨,既是嫌德國人髒了法國,也是因為確實需要打掃。法國因戰敗將賠償一大筆錢,外加割讓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給德國,法國的臨時政府-你會讀到相關資料的,它沒什麼意思,好吧,它非常有意思。 在一八七一年二月舉行了一系列選舉,並且那些守舊城市,像西部城市布列塔尼,那裡的國民大會又重新被極端君主專制主義者們掌握,而這將決定法國的未來,那些巴黎被圍期間有地可逃的地主們也回到了巴黎叫囂著,「還錢還錢,連本帶利的還錢」,於是,臨時政府也附和道,「是的,你們要連本帶利的還錢」,但是民眾身無分文,只有無窮的怒火。在一八四八年革命時另立政權的梯也爾倒向革命,在那次革命中[七月王朝:指1830至1848年間的法國,君主立憲制王朝],七月王朝及其攝政王路易•菲力浦被推翻,當時梯也爾從巴黎撤兵,據說是基於對於巴黎可能有虞的考慮,他當時已經預見到了這點,一八七一年三月十八日,他派部隊去了蒙馬特山,巴黎的制高點,蒙馬特在一八六零年一月一日才剛剛歸巴黎管轄,那裡仍有幾分鄉村氣息,現在那兒還出產一種葡萄酒,葡萄園有這間教室這麼大,就是為了生產那種葡萄酒,由於巴黎國民自衛隊在巴黎保衛戰中作戰英勇,他們仍保留有一些槍,臨時政府就派部隊一大清早到處去搜槍。 在集市裡的女人們一看到部隊來了就去喊男人們來,這些男人們就帶上兩名臨時政府的將軍[指勒孔特和托馬斯將軍在蒙馬特山被槍殺事件],把他們推到牆角給斃了,梯也爾表示一定要逮住這群混蛋,於是他派出了所有的軍隊,相應地在凡爾賽設立了司令部,巴黎再一次被包圍了,這次是被梯也爾政府,也就是臨時政府所包圍了。由此,巴黎公社在一八七一年三月十八日成立,並於同年的五月底被政府所瓦解,列寧將這段時間稱為「受壓迫者的慶典」。列寧做錯過不少事情,他做對的事情寥寥無幾,但對於巴黎公社的評價是正確的。當然,第一次,巴黎的普通市民發現他們能對自己的生活作主,那些富有的人們又作鳥獸散,但公社的人們堅守陣地。 公社的數量隨著政治難民的不斷加入而迅速壯大,這個女人叫伊麗莎白•德米特里耶夫[她創立了「保衛巴黎和護理傷員婦女聯盟」],她是來自俄國的好戰分子,也是公社的領導人之一,隨著法國一七八九年革命及其後的發展,大約在一八四八年,女權俱樂部開始形成,主張女權。在公社裡,儘管有很多...公社不遠處不時能聽到槍聲不斷逼近,而突圍的嘗試又屢次慘敗,他們還通過了各式社會立法,建立了適合職業婦女的托兒所,還簽訂協議,把國民自衛隊的制服承包給婦女聯合會,她們計劃設立非教會教育系統,並且禁止麵包師在晚上工作,因為半夜在麵包店工作對於健康人的身體是一種摧殘。這張圖畫的是一個婦女組織在爭取女權。 在當時,除了這些婦女本人之外,沒人想過婦女也應有選舉權,所以,對於女性來說這是一個重要的歷史時刻,這也解釋了當時企圖屠殺她們的險惡用心,其實就是屠殺,在局勢失去控制之後發生的對普通職業女性的屠殺,由於她們發表了她們本不應發表的聲明,所以保守黨派認為這些女性們難以管束,巴黎公社中的一些社員,你們之後會在閱讀材料中讀到她,她叫路易斯•米歇爾,她半輩子的時間都被放逐於倫敦,她是無政府主義者,更關鍵的是因為她與伊麗莎白•德米特里耶夫的觀點一致。處在包圍圈中,巴黎公社的人們並不是所有觀點都會保持一致,公社裡有雅各賓派,雅各賓派中的激進集權共和黨人,或者說思想源自法國大革命的社會主義份子,也有無政府主義者,他們不是想要接管政府,而是想毀滅它,我在以後會談到無政府主義者,因為我寫了有關無政府主義者的一本書,還有溫和派共和黨人,他們僅僅是希望巴黎可以有一個與中央集權相對的自由機構,這是下節課的內容了。還有溫和派的社會主義者,各類立場迥異的人圍坐在桌前,交談、爭執、辯論、吼叫,當然也擁抱,就這樣直到夜幕降臨,槍聲漸近。 其它的城市也有公社,訴求各異的公社,在里摩日、勒克勒佐、聖艾蒂安、納博訥、里昂、馬賽等地,甚至在波爾多地區都有巴黎人民等待著這些公民援軍的到來,包括女性公民前來營救他們。同時,還有一些來自巴黎東部和東北部的窮人,那些住在巴黎近郊的人來到了巴黎富人區,這是他們第一次以傭人外的身份去那裡,畫家古斯塔夫•庫爾貝,寫實主義畫派的代表,他來自貝桑松,在奧爾良埋葬,他說:「我們為什麼不能把拿破侖三世可怕的雕像從旺道姆廣場的圓柱上拿下來呢?」旺多姆廣場是距巴黎皇宮很近的地方,裝飾精美,去過巴黎的美國人都知道那個地方。很多人知道旺多姆廣場是因為麗池酒店,十年前逝世的黛安娜王妃曾下榻的酒店,真是不幸,她在穿過德阿爾馬橋隧道時出了意外,他說讓我們把這玩意兒拆了吧。 這正是觀察集權壓制走向末路的一個切入點。接下來的結果便是臨時政府的倒臺,所以,人們會來這裡和那張畫合影留念,彷彿這是旺道姆廣場紀念柱的墓碑,因為他們曾經勝利過,他們曾經勝利過[巴黎公社成功後公社決議推倒旺多姆圓柱]。因此他們必須保衛巴黎,他們有你們之前所見的加農炮,還有就是,他們依舊身著制服,另外還造了很多路障。順便說一下,第一個路障是十六世紀末在巴黎建造的,這對巴黎是一個悠久的傳統,但路障只適用於小巷,對於大路就不那麼適用了,修路障也算是巴黎十九世紀五六十年代重建的一部份。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談,因為它引人入勝,至少我覺得如此。 大家看這裡,在塞納河的下面有一些莫內和馬奈的油畫,他們都是後人-從後人的角度去回溯的,這個就是標準版路障,這些東西後來都被毀掉了,這些樹從中間長了出來,那是一九六八年了,這是一些現代的報攤,曾有一些人在這些街道或附近售賣報紙,這些就是當時賣報的人,這張照片裡大部份人在一個月後就死了,你們看到的這些人當時正在努力保衛著他們的城市,那麼那些公社的社員又是些什麼人呢?這些留下來的人是誰呢?嗯,當革命成功的時候,所有人都向前衝,高喊著「當時我在那」,然後他們說出姓名住址,並問道,「為什麼不獎賞我?或者至少承認我當時在場呢?」 在巴黎,有一八三零年革命的勝利紀念柱座落在巴士底監獄的舊址,上面列有所有在一八三零年七月的三天中被殺害者的名單。但據統計,屍體的數量超過一萬五千具,因此,我們得知那些公社的社員,他們就是被困在城市裡的普通民眾、工人、市民、無法從巴黎脫身的男女,就像我說的,他們並非都是社會主義者,有些是無政府主義者,有些是溫和派共和黨,他們都是留守的人員,他們是-他們曾經在那裡生活,這就是他們生活的地方,他們的巴黎保衛戰反映了城市居民和保守的郊區居民緊張的關係,他們所對抗的軍隊,也就是法國的軍隊,大部份是由保守郊區的農民,或是從諸如瓦納、埃夫勒這些地方調來的國民警衛軍所組成。 所以這些公社有點半無產階級的感覺,大部份都是有工作的人們,他們是一群特殊的人,來自北部和東北部貧困地區,我們待會再談。他們就是留守巴黎的人們,他們是藝術家、工匠、零工、家庭雇工,是這些人留了下來,他們留下的目的就是能生活在一個沒有中央集權的社會中,但對於社會主義者來說則正好相反,因此那是一段複雜的時期,但這段時期卻反映了自給自足,這些工匠在法國的經濟中仍然佔有一席之地,確實是這樣的。工藝精細的手提包還有高級手套、精緻的桌椅,做櫥櫃的工人在法國革命的時期尤其重要,當然,現在也是可以這麼說,直到如今在巴黎巴士底監獄附近的一條街上所有的商鋪,或者說大部份的商鋪仍然是傢俱店。 有關公社還有一種傳說,當然,這是保守派的看法,傳說這些人都是來自地獄的怒火,人們揭竿而起去打倒上層社會階級。當然了,這只是個傳說而已,這也是關於法國大革命的一個傳說罷了。共和黨人的說法則是,他們在保衛共和政體防止王朝復辟,這是也是另一種傳說而已,但它也有其社會主義屬性,還有馬克思,這對於馬克思、列寧而言相當有意義,這對於統治階級無疑是世界末日,而對於無產階級來說...儘管馬克思全搞錯了定義,因為這些人大多都不是產業工人,然而卻是因為這件事,工人才終有一天會掙脫枷鎖,由此我們能看出巴黎公社對世界各國、還有那些學習美國歷史的人的影響,移民們逐漸將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帶入美國。 公社在「乾草市場事件」中至關重要,公社的集體記憶在芝加哥「乾草市場事件」中是至關重要的,人們被吊死時間是一八八六年,但更重要的是,這個事件結果最重要的就是屠殺,我覺得就是屠殺本身。最終臨時政府軍趕到,他們如潮水般湧入西門,這個門基本上是半開著的,那個地方叫帕西,順便說一下,那裡有一些很好的藝術建築,而在二戰時此處亦有通敵行為,當然不是所有人,那麼軍隊幹了什麼呢?他們利用拿破侖三世建造的大道進入到反抗工人們的街區。 拿破侖三世和他那時的塞納省省長...這個名字你們可以先不用記住,但是記住更好,叫豪斯曼,這個名字非常重要,現在已經演變為一個動詞,意思是推平某種事物,他被我的朋友理查•考博戲稱為「阿爾薩斯匈奴王」,他從工人階級的社區中強拆住戶建造了大道,也就是現在巴黎的慶典大道,他這麼做是為了多點光,多點新鮮空氣,他為了使資產的流動更為自由,這就是為什麼百貨商店都建在大道旁邊,就這個部份我會再講一遍的,他如此做的另一個原因是,在這種寬大的街道上是無法建造路障的。 好了,我們現在先跳轉到一九四四年八月的大道,大道上都有建好的路障,就像一七九二年和一七八九年的情況一樣,而在一九六八年,在聖米歇爾大道上構築路障都是很困難的,那條大道就是豪斯曼建造的,這樣,軍隊從這裡湧入,沿著黎佛利路,這條路是在十九世紀五六十年代修好的,而軍隊進入之後造成的破壞是驚人的,這是瑪德琳教堂,它現在還在那兒,這是皇家大道,這些街道本身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這些景象展示出了當時所真正發生過的一切,這是已經被毀的市政廳,令人頗感驚奇的是,在十年前有人發現了由巴黎人所拍的公社,在市政廳後被圍的一些相片,它們於十年前被發現,居然得以留存完好,在一月我看了一個在巴黎市歷史圖書館舉辦的展覽,都是些從未展出過的照片。言歸正傳,這就是市政廳,南邊毗鄰巴黎聖母院,但市政廳不在西堤島上,不用操心這些地名。 接下來他們審判婦女,有傳言說,女縱火犯們,法語是Les petroleuses,到處放火焚燒妓院,還燒毀了法蘭西銀行,這一傳言部份體現了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們」的恐懼,也因此導致了對她們的審判,他們像榨葡萄一樣擠爛她們,強行拘捕她們,然後槍決。龔古爾,龔古爾兩兄弟都是作家,當時還活著的那一個和平頭百姓從來合不來,但在他的回憶錄裡有這樣驚人的一幕,他路過市政廳的時候看見一些被鎖鏈串成一列的婦女們正在被遊街,他就問,「怎麼,她們這是要去哪?」在他身邊的人回答,「他們要槍決她們」,「你說他們要槍決她們是什麼意思?他們以前不槍決女人,難道事過境遷了嗎?」但他們確實這麼做了,他記述了這一可怕的場景,我從前有讀到這些,但我永遠也讀不下去,太殘忍了,接下來他就聽見了那致命的聲響,槍聲一聲接著一聲之後,他看見驚魂未定的牧師踉蹌而出,然後他就調轉筆鋒寫其它事情去了。 《槍決》[幻燈片顯示的是馬奈的《路障》],馬奈的作品,他驚駭於整場屠殺,但他當時不在巴黎,庫爾貝也畫過處決的場景[即《槍決》],歸根結底,還是這句話,「巴黎的每個人都有罪」,巴黎的每個人都有罪。窄小的棺材,那時的人們身材偏小,你在萬神殿,那是安葬著諸如埃米爾•左拉等一些出色人物的紀念堂,當然一個挨一個的也放著拿破侖一世的將軍們,你在那仍然可以看到彈孔,它是巴黎公社時就留下的,不僅僅只是二戰時候的人們被處決時留下的彈孔,許多被處決的人只是煙囪清掃工,原因只是他們清掃煙囪並且他們有槍,類似槍的東西,他們臉上有碳灰,人們會扯掉你的襯衣看你胸口是否有步槍後座力造成的瘀傷。 那不是一場漫無目的的屠殺,事實上,他們衝到位於巴黎東北部的貝勒維爾地區,那裡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激進的地區,還有蒙馬特山,在那裡非常精確的留下了關於他們稱之為「治安部隊」的共同記憶,這些就是他們衝過去進行屠殺的地方,這大概是整場革命遺留下的最恐怖的部份。如今,我知道你輕易就可以看著我感嘆,「天啊,這個老左派,他怎麼還不成熟一點」,我妻子有時就這麼說,「你怎麼還不長大」,可是,「你為何無法釋懷?」我記得自己在巴黎上學的時候去過個地方,在拉雪茲神父公墓有一個地方,那裡有一座牆,叫做巴黎公社社員牆,有很多人在那裡被屠殺,過去,人們會在國際勞動節時上那去,有時候巴黎公社紀念日也去,就是要去看看那些人們倒下的地方,相比那些射殺他們的人們,他們有著高得多的尊嚴。 這才是巴黎公社遺留給整個歐洲的最大的教訓。左派看來,它標誌著國家是強大有力的,同時也可能是邪惡的,千萬別相信任何人跟你說的,有任何一個世紀,恐怖主義的受害者可以和國家恐怖主義的受害者相提並論,無論一八九零年代初期無政府主義暴動中的恐怖主義曾是多麼可怕,我以後會講到的,因為我對那些感興趣,但國家恐怖主義才是這場運動的真正教訓,因為自從十五世紀法國統一了各地方君主國以來,它在歐洲前所未有的強大專制政權增長了它的權力,拿破侖的革命增長了它的權力,主權國家的統一增長了它的權力。 但它竟也可以以空前野蠻的步伐倒退,就為了對抗那些阻礙了他們的人們,這就是在公社時期所發生的。巴黎公社時期死了多少人?最少估計一萬五千,很可能接近兩萬五。然而,一八七二年,僅僅巴黎的人口普查就少了一萬名鞋匠,那時候鞋匠是一個極端激進的行業,難道他們都躲到奧爾良的姨媽家去了?他們在哪兒?火焰吞噬了他們的肉體,他們都死了,而對公社成員們的特赦一直要等到一八七九年,但這場屠殺的陰霾一直籠罩法國政壇,乃至整個歐洲政壇很多很多年。 你知道,當你去到那邊,當你去到蒙馬特山,那簡直不可思議,因為有次下午很晚了,我在那邊,很神奇的,我遇到了一位婦人,她每天都到那裡去,我就問她,「你為什麼每天都來?」她說她有某種肺病,她不能離開巴黎,但她可以到拉雪茲神父公墓來,她知道每座墳墓的位置,然後她帶著我們去看巴黎公社社員牆,我是和我母親以前的朋友們一起,我記得自己看著它沉思,我記得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讀過一本托馬斯•沃爾夫的書,名叫《天使望故鄉》,結尾的時候,他說,「啊,迷失的人,還有那隨風悲泣的亡魂,回來吧」這就是巴黎公社,下次我們講主權國家,下課。 2007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