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和英國的例外論

講座三

有幾個原因可以解釋,為什麼英國和荷蘭沒有像十七世紀時其他主要歐洲列強一樣採取絕對統治。其中最主要原因是,這兩國存在相對龐大的中產階級,為維護其既得利益而傾向獨立於中央集權;及分別來自於英國內戰及荷蘭對西班牙獨立戰爭中民族傳統的阻力。在這兩個國家的反絕對主義過程中,形成部分國家認同感,與其普遍反對天主教有關。特別是以新教為官方宗教的荷蘭,有著與軍國主義大相逕庭的分散化商品活動的文化,這也與路易十四和...

講座三:荷蘭和英國的例外論

    John Merriman 教授:我們談論了各種形式的政策制定。長久以來英國保持著君主立憲制,即使到了十九世紀,當維多利亞女王獲得無上榮耀的時候,她並沒有獲得太多權利;荷蘭抵制絕對統治的政體保留了共和制。然而,後面我們將說到,荷蘭共和國在十八世紀沒落了。在選擇政體時,當普魯士、奧地利、俄國、瑞典、法國都伴隨著中央集權,走上絕對主義國家的道路,為什麼英國和荷蘭會如此與眾不同呢? 這是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以這樣的形式講課,即課堂內容和閱讀材料的內容完全一致。等我們都準備好之後,下週一我們會開始一種新的上課形式。我們先來想想,這些國家都有什麼共同點?我們又能從中發現,這些對於早期歐洲的社會結構和政治成效,又有著怎樣的解讀?當然,其他形式的政策也是汗牛充棟。我舉一個例子。德國直到一八七一年才統一,諷刺的是,宣佈統一的地點選在了凡爾賽宮鏡廳,這個地方馬上我們會看到的。 事實上,德國的統一是普魯士實現的,而普魯士由貴族所統治,即所謂的容克貴族。後面你會瞭解到[容克:德語意為地主之子,普魯士貴族地主],他們的軍隊-這個國家基本上就是依附於軍隊的。在十九世紀末,普魯士的統一對歐洲有著廣泛的影響。在二十世紀,這種影響更加深遠。一九六零至一九七零年間,人們非常關注社會結構和階級分析。但當你反觀英國和荷蘭共和國歷史時,會發現他們都有一些共同點。在某種程度上,這些特點決定了他們所具有的政治經濟的類型。這些特點是什麼呢?我已經在黑板上寫出來了,我們就按著這個順序來講,並且發散我們的思維。接下來在這節課最後的二十到二十五分鐘內,我會講些關於荷蘭共和國的知識,你可以跳過這部分的閱讀材料,不是很長,並且還使用了一些畫作作為例證。你們不用太重視,我只是想指出一些荷蘭共和國的特點,你會從中發現哪些與英國相似,哪些又與法國不同。 英國和荷蘭共和國,以及北義大利的城邦,擁有全歐洲比例最大的中產階級人群,這是有它的必然性的。而俄國的中產階級,我會在下週一講到,其所占比例微乎其微。在普魯士,中產階級也是小眾群體。這裡所說的普魯士不包括漢薩同盟的城市,如不來梅港市、漢堡等。荷蘭和英國有數量驚人的中產階級,不僅如此,在英國,精英階層之間的流動非常頻繁。在人群中,貴族或者有貴族頭銜的人其所占份額非常小,他們的特權來自於財富,而財富源於他們的領地。但是,隨著英國在全球經濟中所扮演的角色地位急劇提高,你會發現有很多英國富紳、地產業主去進行商業投資。然而在西班牙、法國,尤其是普魯士貴族進行從商,會被看作是變相的墮落。 馬克思主義分析家給出這樣的刻板形象-貴族整日遊蕩、無所事事。「他們是貴族,所以他們什麼都不做」,這是部分原因。當然,也有法國貴族在波爾多經營葡萄園,在圖盧茲投資商業化農業,但是只有英國存在這種精英人群之間的流動,並且商業資金和財產資金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倫敦,早在十六世紀後期,六分之一的人口,我想是E.A萊格力很久以前給出的這個資料。他指出,當時有六分之一的英國人會經常去倫敦,因為倫敦當時是個巨型城市,歐洲唯一可以與之匹敵的就是稍小的那不勒斯,那是個非常窮的城市。另外還有君士坦丁堡,即伊斯坦布爾;當然還有日本的江戶,即之後的東京。 在英國人中,自認為是中產階級的人群占了很大比例,在荷蘭更是如此。荷蘭的貴族傾向於居住在荷蘭東部鄉村和南部,但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利益,與機器大量生產的阿姆斯特丹相去甚遠。阿姆斯特丹充斥著中產階級,當時中產階級想獲得政治權利,他們想要特權-屬於他們自己的特權。而另一方面,英國的無頭銜人群,在議會的內戰中站在了勝利的一方也無可厚非。 在威尼斯城邦,這個曾以貿易為主的城市已經走向衰落,而佛羅倫斯、米蘭、都靈,類似的這些城市情況都是如此-除了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才統一的義大利。義大利北部有很大比例的中產階級,所以說,當談到各地區的政策制定,我們現在所說的並不適合評價它。部分原因是,因為和義大利北部一樣,荷蘭和英國擁有歐洲到目前為止最城市化的人群。如果你到了現在的塞爾維亞,那裡基本上就是以前的貝爾格萊德,這是一個很小的地方。波蘭也有生機勃勃的重要城市,包括華沙、克拉科夫以及格但斯克。你不能說「歐洲東部沒有城市」,但是包括法國在內,沒有任何地方擁有像英國與荷蘭那樣龐大的城市人口。 英國歷史進程的重大轉折之一,就是在英國南北部之間的經濟活動的改變。我們這節課的起始年代,即十七世紀,除了倫敦這個巨型的城市,英國最大的城市是諾里奇和埃克塞特以及北部的約克。當然,隨著大規模的工業化在十八世紀中期的興起,你會發現北方的戲劇性轉變。曼徹斯特從一個小鎮變成了龐大的城市,而利物浦更成為了一方重鎮。城市變成了中產階級生活的地方,中產階級和市民,正如我上次所講的,這些城市居民是那些在歐洲大陸被絕對主義國家剝奪權利的人。他們奔走呼號,捍衛自己的權利,以城裡人身份去反對貴族的專制野心。而在荷蘭,某種程度上同英國是一樣的。 這是他們兩國的共同點。但也不是說像法國這樣的國家沒有城市化,巴黎已經很龐大了,法國革命時期大約有五十萬人居住在那裡,同時還有很多無從考證的貧困人口。況且,直到十九世紀我們才有了精確的人口普查。我認為,第一次精確的人口普查,是在十八世紀末的哥本哈根。順便提一下,大多數人口普查都採用數人頭的方法,即在圍城期間統計需要給養多少人口,而我們對於這樣得到的人口資料的準確性仍表示懷疑。荷蘭和英國在城市化程度方面很相似。這對於政策制定非常重要,它的重要性可比現在我們所說的,在英國發生的工業革命,我們以後會繼續討論。 其次,正如我曾講過的,這些地方反對絕對主義,英國內戰是這種普遍進程得到深化的結果。儘管如此,在一六四零年前後,英國人還是認為對「生而自由」的理念真正產生威脅的,是對於他們長期擁有的權利的踐踏,這至少從十三世紀就開始了。在人們想像中,國王想要免除議會擁有的權利,好掃清統治的障礙,在荷蘭也是這樣。雖然荷蘭沒有英國內戰一般充滿戲劇性的結果,但是這嚴重的現狀[指統治者嘗試廢除議會],最終導致一個聯邦分權制結構的形成,我在書中提到了這一點。一會兒,我們也將談到那個有專制野心的荷蘭橙色王室,最終被戰勝而垮臺。[橙色王室:荷蘭王室以橙色為標誌]。荷蘭王室想要把被稱為執政的荷蘭官方領導...你們會在書中讀到--想要把他變為讓人耳目一新的半絕對統治的君主,然而也沒有成功。 荷蘭的起源來自於內戰,或者說是一場對於西班牙這個絕對統治國家的獨立戰爭。獨立戰爭從一五七二年開始,斷斷續續直到荷蘭獨立。荷蘭的獨立城為既定事實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直到一六四八年《威斯特伐利亞條約》簽訂時,荷蘭才正式被承認獨立。對於荷蘭人而言,當他們聯想到恐怖的情景時,其中之一就是西班牙國王的軍隊,對這個西班牙曾經最富有的行省橫徵暴斂。荷蘭能如此富有,除了因為商業,還有就是我們一會兒會說到的,強迫保持下來的基督徒信仰。 當時,大多數荷蘭人口都開始轉為加爾文主義者,那些支持荷蘭共和國的人占了大多數。這些人,和大多數力主議會權力的英國人一樣,總是恐懼地假定他們的權利正受到侵害和踐踏,會被精通權術的專制統治者完全剝奪。另一個令荷蘭人害怕的情形,就是南方勢力的野心。路易十四很想要佔領整個荷蘭,他的入侵曾一度被擊退,因為荷蘭人真的「開閘洩洪」,大水把法軍淹得夠嗆。在心理層面上,荷蘭人和英國人都不希望這件事的發生-那就是失去他們的特權。在這兩個國家中,是指一個絕對統治裡所擁有的權力。 這點是他們身份認同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如同我的好朋友-琳達•寇里,她以前是這裡的老師,很遺憾現在不在耶魯了。她目前在普林斯頓大學,她曾寫過一本很成功的著作,叫作《大不列顛人》。在其中她探討了英國人民族認同感的形成,我在一會兒的課程中會說到。在一八四八年,英國人不得不再設置另一個假想敵,這個假想敵詭詐又危險,很自然地,法國就扮演了這個角色。但是在英國人看來,愛爾蘭人是另一個能作為假想敵的對象。因為他們曾表示「我不想成為英國人的蹂躪對象,尤其是英國的新教徒」,這就表明他們極有可能跟法國人勾結,在一七八九年他們也真的這樣嘗試了。而在一戰時還跟德國勾結,因為有部分德國人試圖促進愛爾蘭的獨立進程。 回到主題上來,現在唯一的關鍵點就在於,英國人把自己當做反絕對主義份子,而這幫助他們建立了民族認同感,同時也決定了他們的政治性質的起源。而你在俄國卻找不到類似的方式。很顯然,我在講到普魯士或法國那章時,也將回顧並談到這一問題。你也可以暢談在十八世紀中葉法國民族主義的起源,但是它和法國王朝制聯繫很緊密,至少直到一七九三年,那個傢伙[譯注:指路易十六]被砍頭前都如此。所以,這是關鍵。第三點是分權制,兩個國家都是分權制政體。 英國在一八二七年才有警力武裝,或者是一八二九年;記不清是哪個了。羅伯特•皮爾創建了第一個倫敦警局,叫做博比斯警署。後來,羅伯特•皮爾、博比斯發現人們都不想要武裝,他們不想要這樣大型的常備軍。人們把龐大的常備軍和什麼聯繫在一起呢?他們有充足的理由組建龐大的常備海軍,然而他們往往把擁有大量陸軍武裝與法國,或者菲力浦二世的西班牙[陸軍的強大是專制王朝的象徵],或者普魯士、俄國等國家相聯繫。這並不意味著英國徵稅不力,因為他們的徵稅模式實際上比法國更有效率。但是這就意味著地方分權是他們自我認知的基本組成部分。當有麻煩的時候,當地警官會召集人員重整並恢復秩序。 他們所真正擔心的,是大量常備軍可能最終會危及到「生而自由」的英國人的權利,這是他們的一種思維方式。至於荷蘭方面,等會我將提到像一些行省,比如...雖說霍蘭只是阿姆斯特丹的一個行省,卻是當時荷蘭眾多行省中最重要最富饒的一個,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經常把荷蘭誤稱作霍蘭,而事實上霍蘭只是一個行省,就像你把美國叫做紐約或加利福尼亞一樣,因為這兩個州是美國最有勢力的聯邦州。這種聯邦制分權的政治架構,是他們對自己現在及將來身份的認知,這就跟專制君王截然不同。這些統治者可以肆意調動軍隊,驅使麾下的兵卒像踩扁葡萄一樣消滅敵人。哪裡有騷亂,哪裡就會有他們的身影。 彼得大帝在自己幅員遼闊的帝國享有至高權力,這是怎麼誇張都不過分的。他不斷地向南邊擴張,版圖甚至已經觸及到了西伯利亞這樣的邊遠地區。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打到那,然而但凡兵鋒所指之處,皆是一片生靈塗炭。這就跟兩個聯邦制分權結構完全不同,因此所制定的政策也大相徑庭。你們也可以課外去辯論一下,雖然不是我們這堂課要討論的內容,但是你們可以辯論一下關於美國以及美國政體的發展。由於當地領導的威信,以及殖民者們融入血液的分權制思想,這些在獨立戰爭時期就開始,在政策制定中發揮著重大的作用,可能有好也有壞。儘管政治系統有些古怪,但它們依然存在,就是因為人們始終呼籲「州縣自治的權利」之類的,這就是第三個原因。 第四原因,這兩個國家都反對天主教,這是為什麼?因為兩者都是走宗教改革路線的主要國家。英國的宗教改革自亨利八世開始,就是那個總愛離婚,且一輩子患有殺妻癖的君王。他仍然還要面對強大的羅馬教廷,以及天主教會的反對與干涉。而在荷蘭,反天主教主義盛極一時,為什麼?因為天主教是與西班牙帝國聯繫在一起的;西班牙不僅從這個最富有的省份榨取稅收和其他收入,還想強迫人民保持天主教信仰。當時西班牙派遣阿爾瓦公爵到荷蘭,他實行暴政,把人用火刑處死。作為這兩個敵國的國教,天主教會和法國及西班牙的聯繫舉足輕重。 這並不是說荷蘭人不與英國人為敵,因為他們確實開戰過。英荷曾爆發過幾次爭奪海上霸權的戰爭。然而,在精神層面上,在精神體系的創立上,這兩個國家的身份認同感受到他們所否定的觀念,即非天主教觀念的影響,特別是愛爾蘭的問題。我之前提到的,來自愛爾蘭的挑戰也與之也有很大關係。十九世紀英國民眾認同感的重建,和對愛爾蘭的懼怕也有很大關係。「家賊難防」,他們是這樣看待愛爾蘭的。但更多的,我會經常提到並解釋,為什麼英國在一八四八年沒有發生革命。從英國的發展歷程來看,這一點更加清晰。法國人是所謂「偷偷摸摸的法國佬」,法國人則認為他們是背信棄義的英國佬,這可以追溯到一戰的起源。 英國人參戰的原因是,因為德國破壞了比利時的中立,使得英國又多一個敵人。英國的敵人已經有海峽對岸的法國,而且這條海峽可不是很寬,你甚至可以游過去,你我是都不行。但曾經很多人做到過,經常有人游過海峽。但如果德國人在奧斯坦德吃著淡菜炸薯條[奧斯坦德:比利時城市],也就是薯條配淡菜,和法國人一同窺伺英倫,這是難以想像的。於是英國參戰了。我不想過多地誇張,但十八世紀英國最大的暴亂,完全不是關於政治改革,而是反天主教暴亂,稱作戈登暴動,地點發生在倫敦。 所以,反天主教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廣泛存在於英國的身份認同感裡面。反法思想跟反天主教,和反絕對主義緊密聯繫在一起。最後,所有的這些思想是有關聯的。你可以把這些畫成圖示,像在社會學和政治學課上那樣,把箭頭畫得到處都是。這白板上你就可以這麼畫。但誰是歐洲最大的貿易實體?我們先不考慮亞洲大量的貿易活動,包括同時的陸上和海上貿易。在十七世紀之前,隨著西班牙帝國的衰退,歐洲最大的貿易實體毫無疑問是荷蘭和英國。這點就增強了中產階級在商業中發揮的作用,同時也增強了城市的作用,特別是海港城市,例如阿姆斯特丹。這在提高了經濟精英的地位的同時,也使他們更擔心如何保持他們的特權,以及如何對抗對他們特權和繁榮的威脅-無論威脅來自何方。 我們可以做件有趣的事,純粹為了娛樂,不是為了考試練習。即用同樣的方法分析其他國家,特別是那些絕對主義國家以及其他重要的歐洲大國。看看這些因素對政治結局的影響程度。我已經提過,普魯士有許多大貴族,這些人骨子裡的傳統貴族觀念,使得他們認為從商是粗俗的、一點沒有男子氣概的,以及這種不屑的看法。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熱愛音樂,他很糟糕,花錢大手大腳。伏爾泰曾經與腓特烈大帝來往,過了不久,他便說「我要離開」。柏林曾經是個重要的小鎮,後來成了很重要的城市,因為它有龐大的衛戍部隊和工廠。這些部門專門生產軍裝,有許多諸如波茨坦宮殿這樣的宮廷建築,這與阿姆斯特丹很不一樣;或者說跟倫敦,以及跟任何貿易城市都不一樣。 俄羅斯的情況更容易理解。在俄羅斯中,產階級基本不存在。俄羅斯有各種貴族,他們有的從事商業,但他們是大多是為國家效力的,被稱為為國家服務的貴族階層。他們不是為城市服務的,他們不是為商業服務的,他們就是為國家服務的。他們是在服務那個又大、又蠢、又奇怪的彼得大帝。你可以再看看其他地方,像義大利或者其他小點的城市,但你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國家結構。所以,當你回顧歷史,從十九世紀的末尾開始,雖然不太容易,但還是可以看出...別以為歷史是在固定軌道上行進的,別以為你只用拿時刻表就知道新時代什麼時候來臨。在當代社會學領域,或者正統馬克思主義裡,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做法。就好像你只用說,「最終無產階級會起義,是因為以前資產階級就這麼幹過」。 不過當你從十九世紀開始回顧歷史,這些因素的確能解釋國家是如何轉變成現在這樣的。當你嘗試去看看一戰的起因,德國那些輕率的傻瓜統治者是戰爭的罪魁禍首,比如威廉二世。不學無術,只喜歡在又亮又閃的戰船上摔麗絲玲瓶子,做事也沒有耐性。[麗絲玲:一種白葡萄酒]。到處發表煽動性言論,把人們弄的神經兮兮。這樣一來,長此以往的結果就是,使得數百萬人失去了生命。言歸正傳,想想那些只是為了有趣,我們所要做的事情只是想想而已。現在讓我們調暗燈光。好的,我們怎麼調暗燈光呢?我忘了,是這樣嗎?我們必須得暗一點。 課堂的內容是很好,結合你們的閱讀資料,讓我們看一下荷蘭共和國。在荷蘭共和國,因為人們老是在討論英格蘭和大不列顛,那麼,就讓我來談談荷蘭共和國,這樣可以讓這些因素結合起來,並沿著自我認知的思路講下去。他們的自我認同的身份是什麼?在這裡我們會看一些畫作,你不必深究這些畫作,不過我們將從荷蘭的民主制度、社會結構和他們自己所強調的特徵上,解釋這些畫的含義。他們認為自己和其他人很不一樣,例如和美麗的法國之間不同。 好的,就以阿姆斯特丹為例。它在十七世紀顯著的成長得益於全球貿易。這是我做的,畫的一團糟啊!不過這是一六四零年,或者那個時間附近吧!當時他們開鑿了這些運河。你們中許多人,或一部分人,有幸去過這個歐洲最美妙的城市之一。這些運河被用來運送貨物,因此城市按照這個特點形成了自身的佈局。沿著水道而修築房屋的建築特色,這也印證了其全球貿易中心的地位,於此同時,荷蘭人也還運輸鯡魚。這些運送鯡魚的長板船,在十七世紀一路開往紐芬蘭和冰島等地區,並不停穿梭於被冰殼覆蓋的海岸線上,他們幾乎控制和掌握了整個波羅的海貿易,而鯡魚則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鯡魚一旦用鹽浸泡過,就可長期保存。 阿姆斯特丹的成長,不僅僅是反抗西班牙軍隊勝利的一部分。我之前的同事,傑佛瑞•派克寫了一本非常好的書,叫做《西班牙之路》,講述了西班牙是怎麼樣艱苦地將軍隊派遣到荷蘭去的。他們不得不穿過義大利,因為當時許多義大利地區正由西班牙控制。他們從阿爾卑斯山一路沿著萊茵河,最終深入荷蘭共和國腹地。這已註定是一場敗仗,但是當時的阿姆斯特丹反應了一種全球化經濟的趨勢,因為它是非常重要的一股貿易勢力。而聯邦分權制的政體,正如我剛才說的,也是同等重要。在我之後的這個圖是個船塢,事實上,這個建築現在依然在那。 我去過阿姆斯特丹,雖然並不常去,但也去過大概十次或者十二次,也參加過由耶魯組織去那兒的旅遊。我記得當時我們讓所有校友都圍在那看這東西,還算挺有意思的。那些荷蘭人...荷蘭是一個非常非常小的國家,也是當時歐洲人口密度最高的國家,如果以每平方公里人口計算。現在也是。要怎麼做才能養活這麼多的人呢?你得有更多的土地,怎麼樣才能得到更多的土地呢?你在那裡開車的話,會看到一個神奇的場景。比方說從格羅寧根一路開車到阿姆斯特丹,當你駕車在海邊行駛時,你會一直在這種環海的公路上開車。天水之間廣袤的大地在你左邊,公路在填海而形成的土地上無限延伸。 這是十七世紀的景象,不是現在大堡礁海岸邊的潛水運動,或者其他類似的活動。他們所做的是圍海造地,這與世界貿易之間的關係就在於,你必須先讓民眾衣食無憂。他們的做法和英格蘭的一樣,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爆發了農業革命,英國也進行了農業革命。他們還對商品化的農作物進行投資,使得鄉村地區的產量有了很大的提高,而在荷蘭則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下一次會談,為何農業革命會發生在英國?因為他們圍海造地,他們通過圍海造地擴大了多少面積呢?僅1590至1615年間,就有足足三萬六千英畝,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並且它還在不斷增加。 荷蘭共和國的人口也在1550年到1660年之間,增長到了兩百萬人,這是仍然是一個相當小的數字,只比比利時稍大一點,不過比利時的領土也是很小的。阿姆斯特丹到十七世紀中葉,也就是1650年,人口增長至十五萬。他們鑿建了三條巨大的運河,使得城市面積擴大了四倍。這一變化的意義就在於,船舶能直接停泊在巨大的貨倉外卸貨了。當然,也同樣能裝載貨物。僅在十七世紀中葉,這裡就開鑿了五百英里的人工運河。由於運河的開鑿,使得這裡成為歐洲經濟的發動機,各國的商販在這隨處可見。1630年,這裡大概有兩千五百艘商船,他們成為歐洲穀類和魚產的主要供應商。荷蘭人控制了波羅的海的貿易往來,像格達斯克這樣的城市,也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而其實,它在當時和現在都仍是非常重要的港口。那裡也是1980年團結工會的創始地-一個非常重要的港口。 他們於十七世紀二三十年代,至東印度地區帶回了肉桂、豆蔻以及各種奇珍異寶,這些所帶來的財富就成了他們為之奮鬥的原動力,使得他們在艱苦的獨立戰爭中獲得勝利。現在,這張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這是林布蘭畫的,你們大部分人知道的[林布蘭 1609-1669, 荷蘭畫家],這幅畫叫做《夜巡》。這幅畫作的重點在於,誰被畫了進來?更重要的是,是誰讓林布蘭畫這幅畫的?如果你到了法國,「美麗」的法蘭西,這些畫作被那些想為自己留像的士紳們所擁有,或者被令人討厭的「太陽王」,以及他可悲的走狗們-富有但卻可悲的走狗們所擁有。如同義大利的作品,反映出文藝復興的精髓,荷蘭畫家的作品,同樣映射出當時的社會文化特點。誰來畫這些委託畫作呢?我關心這些,是因為我母親也是一名畫家,她是一名肖像畫家,我們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時就以此為生。 那些人下訂單,並且告訴你所要畫的內容,而從這些資訊能猜出他們是怎麼想自己的,這非常有趣。這些委託人又是誰?這幅畫是《夜巡》,這些人是阿姆斯特丹的權貴們;這就是阿姆斯特丹的市議會大樓的全貌。事實上,這個建築-抱歉我沒有幻燈片,在當時是很簡陋的,它不能與馬德里的西班牙宮殿相比,而和普魯士國王的風格也是天壤之別,這點非常明顯。 這是一個過磅處 [過磅處:海關稱重貨物的地方]。這裡,這是一個非常經典的,我雖然並不是個建築學教授,但這很明顯是典型的北歐建築。你能在法國北部看到像阿拉斯之類的地方,或是阿登省的沙勒維爾-梅濟耶爾也可以。是最夢幻的廣場之一,或者是浮日廣場,它是目前為止巴黎最漂亮的廣場,在那裡你能看到類似的建築物。那個就是過磅處,這是另外一個過磅處,這些建築物是最重要的。城裡的建築並不是龐大的、高聳入雲的巴洛克教堂式風格,例如位於羅馬城的耶穌大教堂那樣的樣式。它們都像是過磅處,與之相比,市政廳的佈局則非常簡陋,因為這屬於加爾文主義教派。加爾文教徒並不完全是法語中的「rigolo」,他們並不是那麼奔放、有趣的人。甚至教堂也完全褪去了巴洛克風格的影響。沒有迷人的小天使,沒有雜亂的裝飾,在這裡這些都沒有... 但很漂亮。我並不是在數落巴洛克,不過,這個教堂真的很漂亮。在維也納的建築也是絕佳的例子。或者在任何地方都有很好的例子。 這是另一個過磅處,它在豪達 [豪達盛產乳酪],沒錯,就是那個盛產乳酪的豪達,這並不是只有阿姆斯特丹有。再看這個,這個是造在運河旁的住宅樓,你已經見過了這些運河旁的倉庫了。這些銀行家們大部分來自於荷蘭,同時也來自英國,他們擁有世界上最複雜的的銀行系統。倫敦的勞依茲市場,現在做一些[勞依茲市場:著名保險市場]為四分衛的膝蓋保險之類的事,不過他們早在十八世紀航運業剛興起時,就開始做保險了。因為有很多船隻在回程的時候會損壞,或是被海盜之類的匪徒搶劫。他們說「我們想為這船提供保險,你願意付10%的錢作為保險金嗎?」,這就是倫敦勞依茲市場的開始。不過在阿姆斯特丹也一樣。你能通過這些傢伙進行融資,這些傢伙已經不在了。那些幕後的中產階級們,他們打算對這些長途貿易投資,開始派艦船去紐芬蘭或是冰島,甚至是地中海。他們開始進入了地中海地區,而這一舉動把他們的競爭對手也嚇得夠嗆。 當然,房子造起來就是給人住的。由於運河之間的陸地空間狹小,這就解釋了為何你上樓時會覺得很陡峭。差不多就是像這樣的,就像是一個斜坡。而且這些建築看上去都高聳入雲,不過不像巴洛克式教堂高聳的塔樓那樣。往頂上看時,你應該會看到雕刻著的上帝;在這兒,他們往頭上看的話,大概能看到鈔票吧!或者其他東西。那也是種信仰嘛!只不過是種不太一樣的信仰。看這個,這個例子就更現代一些了;旁邊還有些小咖啡館雜然而列。 這個是林布蘭的舊居,他總得有地方住吧!他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因為他畫這裡的住戶。林布蘭也曾畫一些天主教題材的作品,但基本上他和當時的其他畫家一樣,他們畫...我很快會告訴你。他們的畫作描繪了荷蘭中產階級的生活。他們不描繪宏偉的戰爭場面,描繪戰爭場面的畫作只能在荷蘭南部,或者比利時,甚至法國境內才能得見。他們畫的就是這些,他們的房子是這樣的,這一特徵很明顯。 這是個孤兒院,毫無疑問,他們擁有最為複雜的慈善機構,事實上,我們知道他們吃什麼。對普通人而言,這是個最為富庶的國家。這裡的飲食...我們知道他們每餐都吃什麼。他們的吃得比別的地方的窮人好得多。事實上,這裡的一些普通工人都能買得起像斯汀,或者一些其他畫家的繪畫作品。這是個工廠,可以說基本上就是個監獄,管理模式也像監獄,這是個需要超強忍耐力的地方,這點毫無疑問。啟蒙運動時期,思想家們的作品即使不能在法國出版,但也都在瑞士出版了。之後不久,又在荷蘭相繼問世。人們可以開始四處針砭時弊,他們時而、甚至會痛駡同性戀;時而又抨擊天主教。但他們總能把握好分寸,好像在擔心什麼東西垮下來的話會壓死他們似的。並不只有西蒙•森馬一人指出過這點,許多人也都同樣指出過。也許是因為他們擔心會有洪水。 如果堤防垮了,這張圖片就是一個男孩指著堤防,如果堤防決堤,所有人都會被淹死。從這個場景中可以看出堤防相當不穩定,你最好想想幹過什麼缺德事兒,或者捅過什麼簍子之類的,總之得做個好人,否則這整個城市就可能真會被大水沖走。剛才的工廠,和這個樸素的凡爾賽建築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我在凡爾賽檔案館的一間破舊小屋裡工作過,這是我最不喜歡的宮殿之一。荷蘭貴族看待自己的方式,與法國還有西班牙的貴族相比有點不同,至少高級貴族對自己是這麼看待的。我給你們看這些,這些挺明顯的,但是好讓你們能和之後看到的一些圖片做個比較。這是凡爾賽宮裡一個稍簡樸的臥房,這個是作戰室,在法語裡讀作「salon de guerre」。 我不喜歡凡爾賽宮什麼玩意兒。這個是沃克斯子爵的,看上去更有趣一些。我把這個放上來,因為我很喜歡這個-這張圖片告訴你荷蘭也有城堡,不過大多分佈都在東部。他們是群擁有城堡的貴族,但他們不專制、不獨裁。沃克斯子爵堡十分宏偉,有一次,路易十四受他的財務大臣福凱特的邀請,去他的城堡赴宴、他瘋狂地嫉妒子爵,因為子爵用金盤子及金銀器皿來款待他;在他的城堡外面有一個巨大的池塘,裡面除了河魚甚至還有海魚。路易十四非常嫉妒,就把他投入了監獄,把他關進牢房,還把他的城堡沒收了。但從圖片上可以看到,這座城堡與眾不同,而且你會發覺那裡的畫作也很不一樣。 這是林布蘭的自畫像,這就是林布蘭。我們進度很快,他畫了大概七十幅自畫像。他本人是他最喜歡的模特兒,我母親也試過給我畫肖像,可我總是坐不住,所以我的肖像畫都只有一些半成品。言歸正傳,畫家們都畫什麼?羅伊斯達爾,不用寫。好吧,你想寫也可以,你們如果能去阿姆斯特丹,一定要去偉大的國家博物館看看這個。羅伊斯達爾畫的是普通人生活、勞作的場景。很顯然,這些是風車,這些是風車和人。 這有些與眾不同。一般來說,你在別的地方很難看到這樣的畫作。這是畫家法蘭斯.哈爾斯的作品,畫的是一幕家庭場景。這些是中產階級委託畫家為自己畫的肖像,這和佛羅倫斯那些自負的貴族們要求給自己畫像如出一轍。但他們的出身,相比威尼斯,或者佛羅倫斯的貴族們而言,不可同日而語,這是我們接下來的主題。我喜歡靜物畫,特別是有食物和酒的作品。這裡有一些酒,這是彼得•格萊茲的作品,C-L-A-E-S-Z,我可能發音不準確。這也是靜物。他們畫過食物,畫人們吃東西的場面,畫人們娛樂的場面,而不畫戰爭場面,不像十八世紀時期作品的一貫主題那樣。這些英倫或者歐陸的貴族們俯瞰著自己打下的村莊,盤算著如何擴大自己的狩獵場;或者愛撫著他們的獵犬的鼻子,還有諸如此類的場景。這是一種對畫中人的不同隱射,這很有吸引力啊!我必須承認這一點。 這是一所鄉村學校,荷蘭擁有在當時那個時期最高的識字率,他們都是些非常、非常普通的人。荷蘭也有窮人,雖然如此,他們都是非常普通的但有文化的窮人,這一點我們得強調。我很喜歡貓,但我討厭狗。不多閒扯了,這是個頑童戲貓的場景,我家「小貓」昨晚把我耶魯帳號的密碼給改了。我看到螢幕上寫著請輸入「密碼」,然後她就真的幫我輸入了「密碼」,弄得我不得不再換個新的。這和其他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你們隨便聽聽就算了。管他呢,這只是一隻「貓」罷了。我們繼續擲球。我們在法國南部玩擲球遊戲的時候,手邊都會放一杯夏敦埃酒。我們愛玩擲球,和這裡玩的不太一樣,有點像室外地滾球-用這樣的金屬球,不過這是另一堂課要上的內容了。 這些是普通人,注意看這裡,他們在娛樂,不過他們太過沉溺於娛樂了。這一部分畫作想要表現的意思,即根深蒂固的加爾文主義還有一些事實,諸如「萬一潰堤了怎麼辦?」或者「萬一英國在貿易上壓倒我們了怎麼辦?」,又或者,「萬一法國人打過來,把我們像葡萄一樣壓碎了又怎麼辦?」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危機場面,潛藏在畫作中胡吃海喝的人們的背後,人們吃喝或飯前禱告的主題中,或者諸如此類玩擲球的遊戲中。總有這樣「骯髒的家庭」的場景,簡•斯汀就是這麼說的,簡S-T-E-E-N。如果你過於沉溺於娛樂,最終你會失去一切。 當這些人觥籌交錯的時候,他們就把這些可憐的孩子們丟在了一邊。他們中的一兩個可能會相互打鬧或者摔傷,因為沒人照看。如果你太過沉迷其中,你的下場就是這樣。那從長遠來看,這樣的荷蘭將來會是怎樣?荷蘭長遠之後的下場便是,荷蘭國力日衰、風光不再,但那樣也沒什麼啊!人們還是能有花天酒地的生活。最後,荷蘭淪為君主專制國家,並在一八三一年最終失去比利時。而荷蘭人基本都無動於衷。荷蘭經濟的崩潰有點類似於地中海威尼斯的經濟下降,他們和東方的貿易往來也銳減。 隨著荷蘭的衰落,一七零七年,英國成為了世界的霸主。但我們要記得之前提到的六條還是七條,還是別的什麼影響因素,我忘記了。記得這相同的兩點,這與國際貿易以及社會結構有很大關係,也與他們如何認識自己緊密相連。他們買什麼樣的畫?他們委託畫什麼樣的畫?他們對自己的看法、對國家認同感的重建,一定程度上基於你不是什麼,即不是獨裁者、不是天主教、不是法國人,這點和自身定位同樣至關重要。在國家意識的覺醒過程中,這永遠是一個主旋律。 祝大家週末愉快,下週一見。 2008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