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王權與國家

講座二

討論歐洲絕對主義的興起,必須理解在十七世紀前半的宗教戰爭,特別是三十年戰爭中,人民充滿危機感狀況之脈絡。面對這些衝突中前所未見的殘暴與破壞,歐洲貴族和地主將他們的獨立性交予一個單一政權或專權君主的意願逐漸增加,以換取獲得保護的保障。這種國家權力兼併的後果包括:大批常備軍隊和官僚系統的形成,自治權的削減,以及國際法的誕生。

講座二:絕對王權與國家

    John Merriman 教授:我今天要講的是,再次強調,這是一門同步課程;我今天要講的內容是絕對主義,這與你們的閱讀內容同步。這節課將重點地闡述絕對主義發展的重要性。上節課來了的人,可能記得我談到一個觀點-現代國家的形成,和民族國家的構建,是聯繫歐洲歷史的一個主題。這個表達並不準確,但是仍被歷史學家使用。如果你觀察當今歐洲國家的政治構建,不論是權力相對分散的國家,例如英國;或者權力極端集中的國家,例如我的法國;這些現代國家的起源,在某種程度上,必定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早期到十八世紀中葉。這是段歐洲歷史上不平凡的時期。 現在,我們來探討歐洲中世紀末期的領土兼併,以及王權強化。例如像西班牙、英國、法國這三個最重要的國家,其統治者肅清政敵、兼併他國、鞏固統治,但絕對主義實際上起源於十七世紀中葉。[absolutism普遍的翻譯為絕對主義或者絕對君主制],而且只出現在那些有著特定社會結構的國家裡。這一點我們後面會詳細講,特別是當我們談到最重要的兩個沒有建立絕對統治的強國的時候,其中之一是英國。[1648年的英國內戰,稱之為「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十七世紀中葉,英國爆發了全面內戰,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阻止英國的君主制,轉變為歐洲大陸上新興的絕對主義。 下週三,我會講到英格蘭/大不列顛,這麼說是因為,1707年大不列顛王國才成立。[英格蘭與蘇格蘭合併]。我們還會講到自我認同和對絕對主義的抗拒,是如何成為了「身為不列顛人」和「身為荷蘭人」這種意識的一部分。還有一種更具爭議的觀點,這種厭惡的產生,源自路易十四對荷蘭的直接威脅。這個自大狂「謙遜地」自稱為「太陽王」,所以從1650年到1750年這段時期,這正好與你們閱讀的內容一致。歐陸上,統治者們擴張了他們的勢力,這是指兩個方面-一方面,他們加大對百姓的苛捐雜稅;另一方面,他們依靠吞併周邊的小國,或者通過聯姻,或者和強敵作戰,來達到擴張領土的目的。 其中一個最有趣的例子就是三十年戰爭。它開始於1618年,結束於1648年,剛好是這門課的起始年代。稍後我還會再次提到這場戰爭。一開始,它是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之間的一場宗教戰爭,但是卻演變成兩個天主教國家-即奧地利與法國,為了加強統治擴張霸權的戰爭。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因為你將會瞭解到,這將掀開一幅怎樣宏大的畫卷。所以當我們談到絕對主義的發展,我們會講到法國的太陽王,你們會讀到的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以及俄國的彼得大帝。我會花一兩個禮拜來談他,但不確定具體是什麼時候。我們還會談到之前提到的奧地利以及瑞典,在1709年被彼得大帝打敗後[此處指的是1709年的波爾塔瓦之戰],瑞典就逐漸衰落了。 那麼絕對統治者到底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在原則上,你的權利大到不會受到屬下的任何質疑,在你的眼裡他們應該是低聲下氣的應聲蟲。我等會兒會提到這中間權利的制衡。以英國為例,絕對統治者不會允許在國內有任何對於他們權威的挑戰,所以,君主將個人或者王朝的絕對統治建立在[民眾]對其統治家族的忠誠,而非國家這樣的抽象概念上。過幾天,我們將會講到一件有趣的事,也許存在爭議,但不列顛的民族認同感形成於十七世紀,在精英階層間可能還更早。這在歐洲歷史上也是領先的。這種認同感作用在兩種力量中,從而維持著憲法的制衡。一方面是在內戰勝利後而掌權的議會,另一方面是民眾對於君主制的擁護。 所以絕對統治者掌握著立法權,廢立法律易如反掌;並且徵收賦稅,任命那些唯命是從的官員。如果你們願意,我也會談到中世紀國家的官僚化。官僚們逐漸發展成為政府和國家的一部份,這就是為什麼在這些大國中,官僚人數的增長成了絕對主義國家的特徵之一。因此,他們做的就是-我來舉幾個例子;絕對統治者厭惡的一點,就是妨礙他們個人專制的絆腳石。怎樣算是妨礙他們的個人統治呢?比如地方政府的特權。在德國的呂貝克、漢堡及其它的一些港口城市,他們建立了漢薩同盟。但德國一直是處於諸侯邦國的狀態;德意志地區有很多邦國,其中一些比較強大,但直到1871年,德意志民族才統一成了德國。 如果你考慮駕車去西班牙旅行什麼的,或者是穿過法國南部,又或者一張鐵路通票遊遍歐洲;如果你去西班牙阿維拉那樣的地方,它是歐洲最夢幻的要寨城鎮之一。或者去法國南部的尼姆,你會看到,身邊的林蔭大道總有人在進行摩托車比賽,讓你整晚都不能入睡。那些地方也沒有什麼高牆了,他們都已被國王下令拆毀。地方特權[在絕對王權的統治下]怎麼樣了?擁有地方特權的城鎮又發生了什麼?絕對統治者削弱,並最終廢除了地方特權。以尼姆為例,那兒曾經是一座新教徒的城市,但統治者們拆毀了圍牆,所以新教徒們再也無法對抗所向無敵的天主教統治者了。 在那些有特權的地方,人們因為各種理由修建圍牆;例如瘟疫。杜布羅夫尼克,我最喜歡的歐洲城市之一,在那兒有著宏偉的城牆環繞著整個城市。杜布羅夫尼克有一個檢疫處,想進城的人若被查出生病,將會在此被隔離,所以城牆能夠抵擋瘟疫和Malfaiteurs[歹徒],比如土匪之類的,每晚城門都會「砰」地被關上。在1848年,有一場小規模叛亂,發生在一個義大利的小城裡;人們把統治者鎖在城門外面。如今義大利仍然是四分五裂的,這些城邦國家自治的傳統,確實是文藝復興的核心所在。十九世紀六、七十年代,義大利才實現了統一。 這些國王和女王們掃清障礙以鞏固王位。比如說「市民」,或稱之為「布爾喬亞」[中產階級]。「布爾喬亞」是法語bourgeois的音譯,這個詞更多的是一種文化上的概念,當然也有一定的階級含義。「布爾喬亞」意指住在城市裡的居民,在他們看來,依法納稅是地方決策者強加於他們的,但是絕對統治者不希望地方政府有特權。他們採取的一個辦法,就是取消那些地方政府的特權,更換本土官員。簡而言之,就是以近臣取而代之。他們首先廢止的,就是資本家試圖逃稅的特權。 絕對統治者的一個權利,就是能向那些領土內的富商巨賈,或是一貧如洗的窮人徵收賦稅。這個稍後再詳說。隨之而來的結果就是,絕對王權統治,比起之前的王室以及教會的統治,對普通民眾的直接影響要嚴重地多。這些統治者們以鐵腕構建極權,稍後我會談到這一點。一支大規模的軍隊在當時很難進行遠端調度,因為他們沒法坐火車,或者搭直升機立刻趕到,但他們最終會到達事發處,他們會趕到需要他們的地方,以實現君王的意志。我們來看些統計資料,這些軍隊大得驚人。 我將要提出的這個觀點借鑒於拉布。這個觀點不是他獨有的,但他闡述地比大部分人都要詳盡。在經歷了長年動亂後,絕對王權依然可以恢復社會秩序,並且重新確立一個國家的權威。歐洲近四分之一人口死於三十年戰爭和英國內戰,稍後我會展示給你們看;我對此也很難過。除了這點之外,特權的貴族們從中世紀開始擁有君王面授的特權,「我們願意臣服在您的絕對權威之下,作為交換您和您的軍隊需對我們提供保護,那我們就不必寢食難安,擔心有誰找上門。是那些針對我們來爭取窮人權利的農民嗎?」在那個年代,歐洲各國都民怨沸騰,起義不止。 想想那些在俄羅斯追隨假沙皇起義的人們[對貴族]的屠殺,貴族們說,「好吧,我們願意臣服在您的絕對權威之下,我們將視您為無上的權力,作為交換你必須向我們提供保護」。私人軍隊正在消失,而國家的軍隊正在增長,稍後你們將會看到這一點。此外,「您必須保證我們的特權,必須承認我們作為貴族的特權」,所以,這是個交換。但是,在絕對主義的國家裡,誰是統治者?誰是幫手?這是不容置疑的,因此,一些貴族世家,都非常樂意讓他們的後代成為海陸軍的指揮官-即使他們啥事都不幹。或成為像塔列朗一樣的大主教,或者與統治者相互勾結,從中獲利。 然而國王和女王擁有絕對的權力-路易十四是一個經典的例子,你們將會讀到關於他的書籍。在他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的時候,住在巴黎塞納河畔的杜樂麗宮-它在1871年被巴黎公社付之一炬-有一起被稱為投石黨運動的起義。Fronde類似於某種彈弓-巴黎的頑童們用他們的彈弓「襲擊」那些駕著馬車穿過巴黎泥濘街道的人們,這是場反抗王室權威的光榮起義。在法國中部的奧弗涅,反抗領主的人們奮起抗爭 「你去死吧!我們再也不會交任何東西了」。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路易十四聽到宮殿外面的騷亂,他害怕極了;有一次人們甚至衝進了他的臥室。那時他還很小,當王室平定了這場叛亂,你們不必記得這些叛亂者們是誰,但你們要記住FRONDE-它只是個社交場合上很好的話題-但它很重要。在他當權以後,路易十四使貴族大臣屈服,他們向他宣誓效忠,以換取他的保護和作為貴族的特權,且授予爵位。 那真的是絕對主義[確立]的決定性時刻。路易十四做了些什麼事情呢?他建立了凡爾賽宮。我記得他一生只回了巴黎三次,他並不喜歡巴黎。凡爾賽離巴黎只有十八公里-大約十一、十二英里。在10月份的時候,許多巴黎的婦女會步行去凡爾賽迎駕。在那之後,滑稽可笑的是,他舉行了法式酒會。他在凡爾賽建了一個巨大-我稱之為宏偉的主題公園。這還不是城堡裡最有趣的事,最有趣的是巴黎南部的子爵堡-那兒到處都是花園,成千上萬的貴族住在那裡多麼無聊,但重要的是他們可以監視這些貴族,以免有人會[謀反]。他們可以調戲或勾引別人的妻子或情婦,他們可以大擺筵席,不醉不歸。 那城堡太大了,以至於到了冬天結冰的時候,那些貴族們連想去洗手間都去不了,只能在長長的走廊裡方便。如你們中有些人見過的那樣,從廚房到宴會廳,酒全部都冰凍了;這真糟糕。舞會廳太寬敞了。在那兒有成千上萬個紈絝子弟需要他的看管,他們可以相互勾結,並且和別人的妻子或情婦打情罵俏。路易十四對此毫不關心,他想做的就是把他們牢牢地鉗制住。他一生只回了巴黎三次,他總是在他的子民面前擴張他的權利,而且征服了阿爾薩斯和洛林的部份地區,奪取自然疆界。而拿破崙認為自然疆界是太平洋[路易十四時期的自然疆界,指的是從萊茵到阿爾卑斯山脈東麓],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簡而言之,這就是絕對王權。說完那一點之後,現在我要介紹兩個理論。有這樣幾個學說,你們可以自己閱讀,因為這些學說通俗易懂。絕對主義的學說,起源於早期的法學家的理論。這個理論通俗易懂。[這個學說是]國王和女王擁有絕對權力的理論框架。絕對主義理論的發展,是與領土國,像西班牙、法國以及後來的俄國的興起相呼應。法國是個很好的例子。在這兒我引用一位逝者提出的觀點-金博丹[主權是一個國家所擁有的絕對和永恆的權利]「這個世界上只有偉大的國王,和擁有最高權力的君主,才可與上帝比肩」,他寫了《共和六論》,[書中指出]「國家的統治主權和絕對統治是極其重要的」[sovereignty意指國家主權,sovereign則意指統治主權]。主要包括頒佈和廢止法律,而不需要經由人民的同意」。 所以對於絕對統治者,你會在書本上讀到他們與宗教之間的聯繫。但存在這樣一種觀點,即絕對統治者是代天授命,所以他們有理由剝削民眾,並且擴張領土。不過,有一種理論框架使法國的君主終自食惡果。這種理論認為,統治者必定是像父親一樣善良的人,就像我在上一講提到的,有多少死於1890年代的俄國農民會想,「上帝啊,要是沙皇知道我們在挨餓就好了,他該對手下的官員發多大的火啊」,也許他對千萬子民的生死應該抱有一絲的憐憫。但當時的想法是,統治者是會保護你的,他的榮耀也是你的榮耀。但與之同存的另一種觀點,是英國最具代表性的湯瑪斯•霍布斯提出的。他經歷過英國內戰,且認為君主不該濫用手中權力。你需要的是一個有權利的君主,但這其中有一些內在的概念,這個觀點對於嘗試理解法國大革命很重要。絕對主義和專制主義是有區別的,即使只是理論上的區別。如果一個君主和歷史背道而馳,那麼固有的觀念,是他或她應受到懲罰。 你可以想像下在1793年1月21日這天,當人們拽住路易十六的頭髮,等待斷頭臺下落時,他會想些什麼?1789年,在巴黎的餐館和酒吧中,有很多很多人為第三階級的勝利而乾杯,並談論著專制主義時,他們可以從身邊找到那些代表著專制統治的例子。絕對主義和專制主義的區別已經不存在。這解釋了為何在這個國家,1789年時只有不到十人想建立共和制,其民眾卻還能夠設想一個沒有君主的社會。 想像一下吧!原因就是如此。我們得加快速度了。讓我們歸納一下絕對主義國家的特徵:在很多絕對主義國家裡都設有國會、議會,或者是其他代議機構,但是,君主可以不用召開它們。以法國為例,我們已經談論很多關於路易十四的事。在1610年或者是1612年,亨利四世被刺殺之後,[貴族]召開了三級會議,以代表各省利益。他是在巴黎擁擠的街道上被刀捅死的,這對他的一生真是絕妙的諷刺。當時他的馬車被堵在巴黎市中心,有個瘋狂的修士用一把大匕首捅死了他。緊接著,[貴族們]召開了三級會議。但是在1789年,三級會議才再次召開。所以,雖然設有國會、議會,絕對主義國家的特點之一,就是君主不必召開這些代議機構,因為他一人說了算。 以英國為例,當時內戰的起因之一,就是由於國王們無視議會,拒絕承認議會的權力。在英國民眾的大眾記憶中,[指《大憲章》的簽訂],這種議會和國王的抗衡,始於1215年6月15日,正巧也是我的生日;當然我不是1215年生的。當時他們自稱為「生而自由的英格蘭人」,這一稱呼就意味著,國王必須尊重議會權力。當國王們顯現出想恢復天主教的跡象[因為當時天主教鼓吹「君權神授」],至少在溫莎、倫敦以及其他地方,很多義大利式的巴洛克藝術,比如狂喜小天使之類的藝術廣受君王追捧,這就引發了革命。 所以說,絕對統治者實際上不用理會議會。我現在臨時能想到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沙皇彼得大帝,本來要等會再說的。[彼得大帝決意效法伊凡雷帝都,對企圖政變的王太子處以極刑]。彼得大帝是否判處了自己兒子死刑還有爭論,但至少他曾下令用酷刑折磨他的兒子。在那個民眾極端渺小的時代,彼得大帝卻手握重權,他有個被戲稱為「酒鬼議會」的東西。這個「酒鬼議會」是對議會代表們的嘲弄,他們也會開會,但不過是浪費時間,還發表一些冠冕堂皇的聲明,就好像一個真正的議會似的。但實際上,彼得大帝一意孤行,如果有必要,他甚至會殺掉那些礙事的議員。因為沒有什麼可以挑戰他的權威,這一點,就是絕對主義的一個特徵。 我前面提到過,貴族是如何臣服在統治者的絕對權威之下。這不是個貶義詞,那麼,貴族是如何在其中獲得好處的呢?如果要弄懂貴族如何獲利,以及貴族獲利所引起的改變,我們必須意識到,大國必須建立官僚機構,我在前面曾提到過這一點。官員們以國王的名義下到各地伸張正義,或者為非作歹、調遣軍隊、徵收稅款。有一點應該很明確-文藝復興時期時,義大利的城邦國家就已經出現了相對高效的官僚政府,但是我們現在討論的王室官僚體系卻是一個龐然大物,即使是在分權的英國,官僚政府也日益擴大,他們比海峽對岸的法國有著更多苛捐雜稅。現代國家的形成,需要更多的官員,所以這些國家為了籌集資金必須加強稅收,不過在收稅的同時,這些官員會不遺餘力地中飽私囊。 也可以通過出售貴族頭銜來賺錢,但是這種做法讓法國國王陷入了麻煩。或者壟斷經營;彼得大帝曾經壟斷了骰子的銷售,因為人們很喜歡賭博,貴族們更是無時無刻不在賭博。你可以押上農奴,你可以用他們來賭博,要是你手氣不好的話,就會輸掉他們,這就是沙俄。彼得大帝不僅壟斷了擲骰賭博,他還壟斷了鹽的銷售;鹽是很重要的日用品,因為它們可以保存生肉。很多地方都實行這種鹽類壟斷,所以官員們可以獲得這些肥差,從而大發橫財。他們被授勳以爵位,並且代表著君王的意志,這些官員被稱為總督,法語裡叫作intendant,如此一來,官員的數目急劇增加。接下來我們來討論戰爭,沒有什麼比日益擴充的強大軍隊,更能代表絕對主義了。 如果你有幸能周遊歐洲的話,你會見到那些大型的要塞城鎮,例如法國。在佩皮尼昂、里爾、蒙梅迪等地方,這樣的要塞城鎮隨處可見。這些城鎮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軍事工程師的作品,他叫沃邦。在那個基本上以防禦戰為主的年代,這些要塞城鎮就如同堡壘一樣。如果你想攻佔一個大型的舊式堡壘,你必須要有很多大炮,來對付那些躲在城堡中的敵人,還需要很多士兵來操縱這些大炮。在這些防禦工事中必須有人駐紮。隨著戰爭的規模也日益增大,各國爭相擴軍,例如法國與奧地利之間的王朝戰爭。這兩個國家在1756年成為盟友,戰爭也隨之結束了,你在書上都可以讀到這些史實,但整個故事講的就是極其龐大的軍隊。 16世紀時,歐洲大陸上的強國和平時期的軍隊數量很少,大約一萬到兩萬人。到了17世紀90年代,規模擴大到十五萬人。而那個時期的法國軍隊有十八萬人,這些士兵可以坐滿兩個密西根橄欖球場。你能想像一個橄欖球場裡面塞滿士兵樣子麼?簡直太無聊了!它日後增加到了三十五萬士兵,在歐洲也是規模最大的。在第二版《歐洲現代史》裡面,我附了一張歐洲兵力表。在1690年,哈布斯堡帝國有五萬士兵,而在1756年有二十萬,他們來自不同的民族,說不同的語言。在普魯士,其軍官職位大多由容克地主擔任,這些容克地主喜好找人決鬥而常常傷疤累累,俾斯麥統一時的德國就有很深的容克階級烙印。在1690年普魯士軍隊只有三萬,七年戰爭時有十九萬五千[1756-1763],在1789年時有十九萬,到了1812年對拿破崙作戰時,達到了二十七萬。當時的普魯士,基本上就是勃蘭登堡和波美拉尼亞,在德意志第二帝國時期仍保留普魯士王國的建制。歷史上的波美拉尼亞,現位於波蘭西部。 在波爾塔瓦戰役時,瑞典也有十萬軍隊。這一點不用去記,但是要自己看書。在1709年,瑞典輸給俄羅斯時,瑞典有十一萬軍隊,數量多得驚人,這就是當時發生的事情之一。現代國家,或者說極權的運作,實際上就是軍隊的運作。即使在和平時期,歐洲任一國家的軍費開支,也幾乎佔據了其預算的一半,在戰時更是達到了80%。講完這點以後,我們來看幾張幻燈片。出來了嗎?怎麼回事?哦,我忘了把螢幕放下來。好了,上述內容再一次證明了我的觀點:為什麼貴族,甚至是普通民眾會認可絕對主義?如果他們甘受剝削,就能有強大的武裝軍隊為他們粉碎任何反抗勢力。然而有這樣一個觀點-在動盪不定的戰爭年代,一個極權國家是有利於國家的發展的。 其中霍布斯的觀點最為激進。他希望建立一個類似獨裁的政府,以制止人們在「自然狀態」下的爭鬥,英國的精英們被嚇得要死。英國當時有各種喧囂派團體、平等黨者以及民眾,他們相信每個人都應該享有投票的權力-不論貧富。還有人認為婦女也應有投票權,[所以]霍布斯的觀點當然嚇人。同意霍布斯觀點的人認為「我們需要一個十分強大的國家」,但是這場英國內戰的結果與他的觀點大相徑庭。那麼,這種觀點為什麼在別的國家成立呢?希歐多爾•拉布[美國當代歷史學家]對此有個基本的解釋-十九世紀中葉,殘酷的宗教戰爭使歐洲中部四分五裂,致使人們都去尋找一個強大的統治者的庇護-這是指天主教與新教徒之間的戰爭,我們馬上會講到這一點。其導火線是,有些人在布拉格被「扔出窗」[指1618年5月23日布拉格擲出窗外事件,點燃了三十年戰爭的導火線],這是把某人扔出窗戶的書面說法。這一場戰爭最後演變為一場血洗,兇殘的雇傭軍對中歐人民大肆屠殺,無論是天主教徒,還是新教徒,他們都照殺不誤。就像是投石黨運動嚇壞了法國精英一樣,宗教戰爭嚇壞了歐洲許多國家的精英。 拉布還有一個觀點,就是科技革命。我不敢完全認同這種說法,因為我對此沒有太多瞭解。我所瞭解的內容只供給你們閱讀,這個解釋稍微有點難理解。你可以在那個年代從某些人身上看到一種懷疑的精神,比如笛卡爾。他最終逐本溯源提出「我思故我在」。瞧,我現在在思考,所以我存在。他們以此為出發點建立了一套「科學的方法論」,一套試圖以理性方式研究事物的方法,以此來啟迪人們思考,從而驅除導致這場大屠殺的盲目信仰。廣泛的跡象表明這一點的確存在- 「我思故我在」。 有一點需注意,對於絕對主義的理論辯護,甚至早於絕對主義國家的興起之前,我已經描述過這個過程。絕對主義並非僅僅由於這場動亂而產生。 [下面這個觀點]我提到過,現在再強調一遍。國家的兼併,君權的加強,為一個日益龐大更有章法的現代國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在英格蘭也是如此,這一點毫無疑問。並非所有絕對主義的興起都是動亂所致。路易十四之前的統治者是路易十三,他大力推進了法國國家建構的進程。不過當你縱觀全局時,你會看到這種混亂狀態,特別是政治動亂,是與中央政權和官僚體系的發展緊密相關的。不僅在瑞典、奧地利、俄羅斯、法國等國家是這樣,在一些更小的邦國,如符騰堡也是如此。它是一個中型邦國,現為德國的一部分,在那兒你會看到相同的現象,只不過程度更低、規模更小。[在符騰堡]人們寧願放棄個人權利,來換取統治者的庇護-儘管其統治者遠不如路易十四或彼得大帝。 所以,這其實變成了一種遍及歐洲的現象,這種情況同樣發生在英國的光榮革命。人們樂於看到君主的復辟,對英國人來說來說,他們樂於擁戴一位君主,只要他不會脅迫英國重新變成天主教國家。因此,即使是在君主立憲的英國,人們寧願犧牲權利來換取庇護。讓我再給你們舉幾個很有說服力的例子。這是一些你們可能有所耳聞的畫家,你們沒聽說過,或者聽完課就忘了也沒關係。例如著名的堤香-這是一張查理五世在1648年德國戰爭中的畫,極具戲劇性的表現了戰爭的一個方面,就像是《黃昏三鏢客》中的克林•伊斯威特一樣。這個男人全副武裝準備出發,在觀眾看來,他是值得仿效的人物。 這是同時期稍早時候的一幅畫,出自老布勒哲爾之手,這一幅叫做《死亡的勝利》,你會看到真正的戰爭場面-人們在互相殘殺,而指揮官們卻在隔岸觀火。這一幅叫做《對無辜者的大屠殺》,村民被無緣無故地處決,毫無緣由。拉布曾引用過一段數學家巴斯卡的對話-「為什麼你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殺我,我是手無寸鐵的,為什麼?我的朋友,因為你不是我這邊的,如果你在我這邊,那麼我就是一個兇手,但是你卻在另一邊,那我就是英雄。殺你就是天經地義的。」 [指三十年戰爭的瑞典階段(1630-1635)]。當瑞典人加入戰局時,瑞典國王阿道夫率領龐大且久經戰陣的軍隊南下,他們給中歐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人民飽受戰爭之苦。這副畫是魯本斯的《戰爭的恐怖》,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這個時期,會有人在歷史上第一次嘗試撰寫國際法。我們又講得有點超前了,但是也無妨。 雨果.格勞修斯寫的《戰爭與和平法》發表於1625年,他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終結這種戰亂的狀況,並且試圖創建一個法律體系。各國可以通過這個體系,而不是相互殘殺來解決分歧,所以戰爭與和平問題就慢慢轉移到這個背景上。再舉一例,這是西班牙畫家委拉斯凱茲的名作,我想他去世於1661年。哦不,是1660年,抱歉。這是他的《戰神馬爾斯》,你們可以對比一下這幅畫和堤香的查理斯有什麼不同?這個傢伙像是一位橄欖球運動員,身體超重,並且沒有充分訓練,他充滿了凡人的特點,沒有任何讓人敬仰之處。這只是表明厭倦了殺戮的人們對戰爭的仇視。馬爾斯看起來像一個普通人,略微虛胖,這一點讓人同情。但這是對戰爭的不同描寫,人們對該死的戰爭極度厭惡。馬爾斯呆板、粗俗、完全是個普通人。 我或者你們中絕大多數的人,很難想像會有這麼多人寧願放棄自己的權利,而屈從於一種絕對王權的原因。儘管在我們國家,最近類似的事情層出不窮,讓我們仿佛能夠感同身受〔應該是嘲諷伊戰小布希的政策〕。這些畫作是對三十年戰爭時期的描繪,人民試圖淡忘三十年戰爭給他們帶來的創傷。這是一副法國畫家雅克•卡洛的作品《處決》,描繪了三十年戰爭期間的各種死亡的慘狀。你們不用去記這些畫的正式名稱,這些畫作流傳了開來,拿著大皮袋的小販們走遍歐洲,到處販賣例如胸針、聖母畫像、聖徒故事、聖女貞德和羅賓漢之類的小冊子,這成了英國大眾記憶的一部分,這些畫像在民眾間傳播了戰爭的恐怖。這一套畫的名字叫做戰爭的不幸與恐怖。 這一幅畫的是圍觀處決的人們,那個人被毫無緣由地處決。或者由於新教徒或天主教徒的身份,或者其他什麼原因而受罰。例如在法國南部,當時我們住所的附近有一些新教徒的村子,這些村民們在二戰中奮力抗擊德國的入侵,並因為他們的不屈抗爭而聞名,許多天主教徒也參加了抵抗運動。但是有一件事情挺有趣的,這些村子曾豎有巨大的傳道十字,但是在宗教戰爭之後卻被村民們推倒,因為這些十字架是天主教君主征服的象徵。到二戰時,宗教戰爭已經過去了三百年,在村民的大眾記憶中,是否因為階級制度,仍將天主教和二戰中的維希政府視為一丘之貉,這是一個頗有趣味的課題。 但是這個可憐的人在這上面肯定不好受,還成為眾人的焦點。這些是路邊垂死的士兵,作者對他們報以同情,這幅畫的名字就叫《同情的目光》。這一幅是公共馬車遭到襲擊,關鍵的一點是,不論你是誰,如果你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那你就死定了。還有其他的方式會讓你不幸喪命。一八九五年,土耳其人對亞美尼亞人實施種族滅絕,在這之前,可能還包括拿破崙軍隊的一些暴行,比如在巴勒斯坦、義大利南部以及西班牙等地的暴行,但沒有什麼比[三十年戰爭]更慘絕人寰,包括一戰在內。一戰初期的部分暴行令人毛骨悚然,而二戰的慘烈程度更加駭人聽聞。 [1995年波士尼亞的塞族人對穆斯林實行種族滅絕],波士尼亞的屠殺當然包括在內,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會有這樣的想法的原因 「我不喜歡有人派兵來統治我們、收我們的稅,但我更不希望遭人劫掠。吊死那些惡棍,通通吊死」,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刑罰方式-火刑、屠戮等等之類的。 這幅畫描繪的是軍隊開向教堂,這是一座天主教教堂,你可以從頂部看出來。這些可能是新教雇傭軍,這無關緊要,因為新教軍隊中有天主教雇傭軍,天主教軍隊中也有新教雇傭軍。所有軍隊中都有達爾馬提亞人,從達爾馬提亞海灘而來,以及瑞士人。可以想像那時的瑞士並不富裕,瑞士雇傭軍人在這些軍隊中聲名顯赫。還有瑞典人有一種殺人方法,就是把糞便塞入喉嚨令人窒息,就叫做「瑞典雞尾酒」。這是一個污穢的時期,我猜這就是霍布斯所謂的「污穢不堪、朝不保夕、野蠻不化」。第四個我記不得了。三十年戰爭時期的生活就是如此。 綜上所述,我再重複一遍。我們並不能推斷說,三十年戰爭本身導致了絕對主義的發展;國家的構建,在中世紀的早期以及晚期的領土兼併中,就已經初見端倪。當時已經出現了代表王室意志的官僚機構,那時軍隊已經出現。這些變革,尤其是官僚機構和強大的軍隊,這兩方面是現代國家的特徵。要解釋為什麼絕對主義在這個時候遍行於歐洲,我們不僅要著眼於各國特有的社會結構,還要縱觀全局,瞭解當時社會上的恐慌。 少年國王路易十四厭煩了巴黎的人聲喧鬧,他來到凡爾賽,在那裡他為貴族建了個主題公園-類似歐洲的狄士尼樂園,在那裡他可以看到貴族們的一舉一動,貴族們同意支持絕對主義以分得利益,但他們也不是絕對主義唯一的支持者。十八世紀,強國之間的戰爭完全不同於先前平民的流血衝突,而是職業軍隊之間的作戰,但那些是後面課程的內容。下節課我們將會談到絕對主義的一些特例。荷蘭和英國有何共同之處?以及它們產生的迥異的政治結果。這對美國,即你們所生活的國家的建立也很重要,下次見。 2008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