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w Solomon 談憂鬱,我們共有的秘密

Andrew Solomon: Depression, the secret we share

「憂鬱的反面並非快樂,而是活力,當時我感到活力似乎逐漸離我遠去。」在這場意義深遠且顛覆性的演講中,作家Andrew Solomon將我們帶入他與憂鬱抗爭期間內心最黑暗的角落。這使他展開世界探索之旅,採訪其他憂鬱症患者-結果驚訝地發現,他分享得越多,越多人願意分享自己的故事。

講者介紹

Andrew Solomon

Andrew Solomon 2012的著作《背離親緣:父母、孩子與自我探索》(Far From the Tree: Parents, Children, and the Search for Identity),闡述父母不僅學習如何對待特殊兒童,也在過程中發掘其中蘊含的深意。Solomon令人震驚的論點是,多樣性使我們緊密相繫。

他撰寫關於因應罹患失聰、侏儒症、唐氏症、自閉症、精神分裂症、多重嚴重殘疾兒童的家庭,以及天才兒童、因強姦而受孕之兒童、成為罪犯之兒童、變性兒童的故事。他在每一個篇章中,紀錄他們在同情與愛中的掙扎-雖然彼此大不相同,但共享深刻聯繫。Solomon的上一本著作,《正午的惡魔:憂鬱症指南》(The Noonday Demon: An Atlas of Depression),榮獲2001年美國國家圖書非小說類獎。

譯者介紹

翻譯人員洪曉慧

繁體編輯朱學恒、洪曉慧

簡體編輯朱學恒、洪曉慧

檔案後製處理洪曉慧、謝旻均


Andrew Solomon 談憂鬱,我們共有的秘密

  • 「我腦海裡浮現一場葬禮,悼念者來來去去,不停地踩踏,直到穿透我的意識。當眾人入座,儀式開始,彷彿鳴鼓般不斷地敲擊,直到我的意識逐漸麻木。我聽見他們抬起棺木,同樣地鉛靴聲再次響起,穿透我的靈魂。喪鐘開始迴盪四周,天空彷彿是座大鐘,存在彷彿是隻耳朵。我與寂靜,某種奇特的族類,獨自在此腐朽。就在此時,理性斷了弦,我不斷墜落,墜入一個又一個世界,最後失去知覺。」

    我們藉由隱喻瞭解憂鬱。愛蜜莉.狄更生(美國女詩人)藉由語言詮釋;哥雅(西班牙畫家)藉由圖像表達,藝術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描述這種象徵狀態。

    對我來說,我總是認為自己非常堅強,是那種即使被送去集中營也能生存的人。

    1991年,我經歷一連串不幸:母親去世、愛情終結。歷經數年海外生活後,我返回美國。經歷這一切之後,我依然安然無恙。

    但1994年,也就是三年後,我發現自己幾乎對任何事物都失去興趣,甚至不想做任何之前想做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麼。憂鬱的反面並非快樂,而是活力。當時我感到活力似乎逐漸離我遠去,所有該做的事似乎都麻煩透頂。回家後看見答錄機閃爍的紅燈,我並非因朋友來電而欣喜,而是想:「怎麼有那麼多電話得回。」或者我決定該吃午餐了,心裡卻想,我還得把食物拿出來,放進盤子裡,切它、嚼它、咽下它,感覺彷彿耶穌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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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關於憂鬱的討論經常被忽略的一點是,你知道這一切荒謬透頂,你經歷這一切時即知道這相當荒謬,你知道大多數人都能聽留言、吃午餐,讓自己沖個澡、走出家門,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卻逃不出它的手掌心,無法找到任何解決辦法。於是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做得少、想得少、感覺得少,彷彿是個空殼。

    然後焦慮接踵而至。如果你告訴我下個月我會處於憂鬱狀態,我會說,「只要知道它會在十一月結束,我可以承受。」但如果你告訴我,「下個月你會處於極度焦慮狀態。」我寧可割腕也不願經歷。那是一種如影隨形的感覺,就像你走在路上,突然滑倒或絆倒,地面衝向你的感覺。但這種感覺並非持續半秒,而是半年。那是一種時時刻刻處於恐懼中的感覺,但甚至不知道自己恐懼什麼。就在那時,我開始思考,活著太痛苦了,唯一沒走上自殺一途的原因是為了不想傷害其他人。

    終於,某天我醒來時,感到自己或許中風了,因為我躺在床上,完全無法動彈。我盯著電話,心想,「情況不太對勁,我應該打電話求助。」但我無法伸手拿電話撥號。終於,我躺在床上盯著電話整整四小時後,電話響了。我設法拿起話筒,是父親打來的。我說,「我遇上大麻煩了,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隔天我開始吃藥,接受治療,也開始思考這個可怕的問題:如果我不是那種堅強到能在集中營裡存活下來的人,那我是什麼樣的人?如果我需要吃藥,那麼藥物的作用是讓我變得更像自己,還是讓我更不像自己?如果它讓我變得不像自己,我如何意識到這一點?

    在這場抗爭中,我有兩項優勢。首先是,我知道客觀來說我擁有不錯的生活,如果我能恢復健康,憂鬱的彼岸將有某些值得我為之而活的事物。另一項優勢是,我能獲得良好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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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儘管如此,我好轉後又復發、好轉後又復發、好轉後又復發,最後我意識到我得一輩子依賴藥物及治療,於是我想,「這到底是化學問題,還是心理問題?這需要化學療法、還是心理療法?」我無法找出答案。然後我意識到,事實上我們在兩個領域的進展都不足以完整解釋這個謎團。化學療法及心理療法都有其作用,我也意識到憂鬱是某種與我們緊密相繫的東西,無法將它與我們的性格及特質徹底分離。

    我想說的是,目前治療憂鬱的方法太糟了,沒什麼效果、相當昂貴、且伴隨無數副作用,簡直就是災難。但我十分慶幸活在現今,而非50年前。當時幾乎沒有任何治療方法。我希望50年後,人們聽見我接受的療法,會震驚於竟有人必須忍受如此粗陋的科學。

    憂鬱是愛的瑕疵,如果你跟某人結婚,然後想,「好吧,如果妻子過世,我會再找個新的。」這並非我們所認為的愛。沒有一種愛不包含對失去的預期,這種絕望的陰影將成為親密關係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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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們很容易混淆三種情緒:憂鬱、悲傷、難過。悲傷是一種明確反應,如果你失去某樣東西、感到相當不快樂,六個月後你依然相當難過,但狀況稍微好些,這或許是悲傷,或許最後在某種程度上能夠自癒。如果你遭受慘痛損失,感覺相當糟,六個月後你依然無法正常生活,這或許是悲慘境遇引發的憂鬱。這些發展軌跡讓我們得知許多資訊。人們認為憂鬱只是難過而已,太多的難過、太多的悲傷,起因卻微不足道。

    當我開始著手瞭解憂鬱,採訪擁有這種經歷的人,我發現有些人表面上看來似乎屬於較輕度的憂鬱,卻完全喪失正常生活能力。根據另一些人的描述,他們似乎經歷相當嚴重的憂鬱,卻在憂鬱發作的間隙過著不錯的生活,於是我開始探索使某些人更具適應性的原因。什麼機制使這些人得以倖免?於是我採訪一個又一個飽受憂鬱所苦的人。

    我第一個採訪對象將憂鬱描述為一種緩慢的死亡方式。對我來說,罹病初期獲得這項資訊是件好事,因為這提醒我緩慢的死亡方式可導致真正的死亡,這是相當嚴重的事。這是全球主要的疾病之一,每天都有人因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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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當我試著瞭解這一點時,其中一位採訪對象是我相識多年的摯友,她大一時曾罹患精神疾病,之後陷入嚴重憂鬱狀態。她罹患雙極性情緒障礙,或當時稱之為躁鬱症。多年來,她在鋰鹽治療下,病情控制得非常好,最後她停止服用鋰鹽,看看是否能脫離對藥物的依賴,結果舊疾復發,陷入我見過最嚴重的憂鬱狀態。她待在父母的公寓裡,不時出現緊張性精神症狀,幾乎足不出戶,日復一日。幾年後,當我採訪她當時的經歷時-她目前是詩人兼心理治療師,名叫Maggie Robbins-當我採訪她時,她說,「我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花落何處》來佔據我的思緒,藉此屏除腦海裡不斷浮現的話語:『你一文不值,只是無名小卒,甚至不配活在世上。』那就是我真正開始浮現自殺念頭的時候。」

    在憂鬱狀態中,你不認為自己戴著一層灰色面紗,正透過壞情緒的陰霾看待這個世界。你認為快樂的面紗已被摘掉,現在所見的才是事實。幫助精神分裂症患者較容易,他們認為體內存在某種異質,需要被驅除。但幫助憂鬱症患者十分困難,因為我們堅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實。

    但事實並非真相。我深受這句話吸引:「事實並非真相。」當我與憂鬱症患者交談時,發現他們擁有許多妄想念頭。當人們說,「沒人愛我。」你會說,「我愛你,你的妻子愛你,母親愛你。」你能夠迅速地這麼回答,至少大多數人都是如此。但憂鬱症患者還會說,「無論我們做什麼,終究不免一死。」或者他們會說,「兩個人之間不可能存在真正的親密關係,每個人都束縛在各自的身體中。」你得這麼回答,「確實如此,但我認為目前我們該在乎的是早餐吃什麼。」(笑聲)許多時候,他們所呈現的並非疾病,而是觀點差異。他們認為非比尋常的事,是大多數人知道、但不甚在意的存在性問題。有個我特別喜歡的研究是,要求一組憂鬱症患者及一組非憂鬱症患者分別打一小時電玩,一小時結束後,詢問他們認為自己殺了多少隻小怪獸。憂鬱組的準確度通常相差不到10%,非憂鬱組的人估計殺掉的小怪獸數量約為實際值的15至20倍。(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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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當我決定寫下自己的憂鬱經歷時,許多人說,將這個秘密公諸於世肯定相當不容易。他們說,「人們會用不一樣的態度跟你說話嗎?」我說,「是的,人們會用不一樣的態度跟我說話。」其中差異在於,他們開始告訴我自身經歷,或他們姐妹的經歷,或他們朋友的經歷。不同之處在於,我現在明白憂鬱症是存在於每個家庭的秘密。

    幾年前,我參加一場會議。三天會議中的星期五,其中一位與會者把我拉到一旁,她說,「我罹患憂鬱症,這讓我有點難為情,但-我一直服用某種藥物,我只是想問問你的看法?」因此我盡我所能地給了她一些建議。然後她說,「你知道,我丈夫永遠無法理解這種病,他是那種認為這是無稽之談的人,所以-呃-你知道,請幫我保密。」我說,「好,沒問題。」周日,在同一場會議中,她丈夫把我拉到一旁。他說,「如果我妻子知道這件事會認為我不像個男子漢,但-我一直與憂鬱抗爭,正在服用某種藥物,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他們將同一種藥物藏在同一間臥室裡不同地方。於是我說,我認為婚姻中的溝通問題或許是這個病症的導火線之一。(笑聲)但我也震驚於這種共同秘密所造成的沉重負擔。憂鬱令人精疲力盡,佔據人們太多時間和精力,對此保持沉默只會讓憂鬱變本加厲。

    我開始思考所有使憂鬱症患者好過一點的途徑。最初我對治療採取保守看法,我認為少數幾種療法確實有效,就那麼幾種-藥物治療、特定心理療法,也許還包括電療,其它方法都毫無意義。但後來我有所領悟。如果你罹患腦癌,你認為每天早晨倒立20分鐘會好過一些,這或許會讓你好過一些,但腦瘤依然存在,你依然可能因此而死。但如果你罹患憂鬱症,你認為每天倒立20分鐘會好過一些,那確實有效。因為憂鬱是你的感覺出了問題,如果你感覺好些,顯然就不再處於憂鬱狀態,因此我對世上各種另類療法變得寬容多了。

    我收到數百封信,人們寫信與我分享對他們有效的療法。今天某個人在後台問我關於治療的事,我最喜愛的一封信來自一位女士。她說她試過心理療法、藥物治療,她幾乎試過所有療法,最後她發現一個有效方法,希望我告訴全世界,那就是用毛線做點小東西(笑聲)。她還送了我一些(笑聲),我現在沒穿在身上。我建議她也該查查《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中的強迫症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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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而,當我試著瞭解另類療法時,也獲得對其他療法的認知。我在塞內加爾參與過一場部落驅魔儀式,其中使用了大量公羊血,我就不在這裡詳述了。但幾年後,我前往盧安達參與另一項計畫時,碰巧與某個人談到那場經歷。他說,「嗯,你知道,那是西非,這裡是東非,以某方面來說,我們的宗教儀式大不相同,但我們確實有某些宗教儀式與你描述的雷同。」我說,「喔。」他說,「是的。」然後說,「但我們與西方心理健康工作者有不少爭執,尤其是大屠殺事件後前來的那些。」我說,「什麼樣的爭執?」他說,「嗯,他們老做些古怪的事。他們不帶人們到戶外曬太陽,這會讓人好過一些。他們不用鼓聲或音樂振奮人們的精神,他們不讓整個社區參與其中,他們不讓憂鬱成為具體化的惡靈。相反地,他們所做的是將人們單獨帶進一個昏暗的小房間,花一個小時讓他們敘述所經歷的悲慘遭遇。」(笑聲)(掌聲)他說,「我們只好請他們離開這個國家。」(笑聲)

    現在,關於另類療法的另一面,讓我以Frank Russakoff為例。Frank Russakoff的憂鬱症狀或許是我見過最嚴重的。他持續處於憂鬱狀態,當我遇見他時,他每個月都得接受電療。因此他第一周感覺有點混亂,第二周還算正常,第三周開始走下坡,然後接受另一次電療。當我遇見他時,他說,「這種生活令人難以承受,我無法再這麼下去。我知道如果不能好起來會有什麼結果,但是,」他對我說,「我聽說麻省總醫院正在進行一種腦部手術試驗,叫迴帶扣切開術,我想我會試試看。」我依然記得當時的震驚,想到某個人顯然擁有太多悲慘經歷、忍受過太多不同療法,內心深處依然擁有足夠的樂觀,不斷進行嘗試。他做了迴帶扣切開術,出乎意料地成功,現在他成了我的朋友,他有一個可愛的妻子和兩個漂亮的孩子。手術後那個聖誕節,他寫了一封信給我,他說,「父親今年送我兩件禮物,第一件是The Sharper Image電動CD架,我不是很需要,但我知道他是為了慶祝我能獨立生活,並擁有一份喜愛的工作。另一件禮物是祖母的相片,她自殺身亡。當我拆開包裝時,忍不住開始哭泣。我母親上前問道:『你是因為從未見過祖母而哭嗎?』我說,『她擁有和我相同的疾病。』寫到這裡,我又忍不住哭泣,不是因為太過悲傷,而是太過感動。因為我也可能走上自殺一途,但父母一路支持我,還有治療我的醫生。我有幸接受這個手術,我活著,心懷感恩。我們生活在對的時代,儘管並非總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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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對人們普遍將憂鬱症視為現代西方中產階級特有疾病十分感興趣,因此我開始探索它在各種環境中的影響。我最感興趣的是憂鬱症對貧困者的影響,因此試著探索貧困者如何因應憂鬱症。我發現罹患憂鬱症的貧困者多半不曾接受治療。憂鬱症源於基因缺陷,意味著它平均分佈於各個族群,環境的觸發對貧困者的影響似乎更加嚴重。事實上,如果你的生活一帆風順,卻總是感到不快樂,你會思考:「為何我有這種感覺?肯定是罹患憂鬱症了。」然後設法尋求醫療協助。但如果你的生活相當糟,你總是感到不快樂,你的感受與生活狀態成正比,你不會想到:「也許這是可以治療的。」因此在我國貧困族群中,憂鬱症彷彿流行病,卻不曾受到注意,不曾採取治療、不曾獲得解決,這是相當大的悲劇。因此我找到一位學者,當時她在華盛頓特區周遭的貧民窟進行相關研究。她邀請為了其他健康問題前來求診的女性進行憂鬱症診斷,並提出為期六個月的實驗計畫。其中一位名叫Lolly的女士前來求診,當時她說她是已婚婦女-順帶一提,她有7個孩子-她說,「我曾經有份工作,但不得不辭職,因為我無法離開家中。我與孩子無話可說,早晨時,我迫不及待地希望他們離開,然後爬上床,蒙頭大睡。下午三點,他們返家時,感覺時間似乎過得太快了。我持續服用大量Tylenol(止痛藥),任何能讓我多睡一會兒的東西。丈夫總是說我蠢、說我醜,我希望能結束這種痛苦。」

    於是她參與這項實驗計畫。六個月後,當我採訪她時,她找到一份為美國海軍照顧孩子的工作。她離開了那位虐待狂丈夫,她對我說,「我的孩子現在快樂多了。」她說,「現在我的新家有一間男孩臥室、一間女孩臥室,但晚上時,他們都聚在我的床上。我們一起做功課,做所有的事。一個孩子想當牧師,一個孩子想當消防員,其中一個女兒說她想當律師。他們不像以前那麼愛哭、那麼愛爭執,只要有這些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情況持續改觀,我的穿著、我的感覺、我的言行。我不再恐懼外出,不再擔心那些糟糕情緒會捲土重來。如果不是Miranda博士,現在我仍然在家裡蒙頭大睡。如果我能活到現在,我曾乞求上帝派一位天使幫助我,祂聽見我的禱告。」

    我深這些經歷感動,我決定寫下這些故事。不僅是一本書,還有一篇報導。因此我接受《紐約時報雜誌》的委託,撰寫關於貧困者憂鬱症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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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當我交出這篇故事後,編輯打電話跟我說,「我們實在無法刊登這個故事。」

    我說,「為什麼?」

    她說,「內容太牽強了。這些人可說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經過幾個月的治療,他們就有能力經營摩根士丹利(國際金融服務公司)?太離譜了。」她說,「我從未聽過像這樣的事。」

    我說,「你從未聽過,正代表這是新聞。」(笑聲)(掌聲)「而你們是新聞雜誌。」

    因此經過多次協商後,他們同意刊登,但我認為他們的說法與許多奇特的認知息息相關。即人們對治療的想法仍持負面態度,彷彿意味著如果我們大規模治療貧困族群,將是一種剝削,因為我們著手改造他們。這種錯誤的道德教條似乎存在於我們四周,即憂鬱症療法、藥物治療等等都是人為產物,並非自然結果。我認為這完全是謬誤的觀念。人掉牙齒是自然現象,但沒有人會反對使用牙膏,至少我周遭沒有。

    人們或許會說,「好吧,但憂鬱不是人類該經歷的過程嗎?難道憂鬱不是演化的結果?難道它不是性格的一部分?」對此,我會說,情緒具適應性,能感受悲傷、恐懼、喜悅、快樂及所有其他人類擁有的情緒是相當珍貴的事。憂鬱的主因在於這個系統出了問題,不再具有適應性。

    人們會對我說,「但我認為,如果能再撐一年,我認為我能克服憂鬱。」

    我總是對他們說,「你或許能克服它,但再也無法回到37歲。人生苦短,你卻準備浪費一年時間?仔細思考一下。」

    英語詞彙相當貧乏,大多數語言亦是如此。同樣「depression」這個字,我們用來描述孩子生日當天遇上下雨的心情,也用來描述某人自殺前一分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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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們問我,「嗯,這是否是持續處於悲傷狀態?」我會說,以某種程度來說確實如此,其中存在一定關聯,但這種關聯就像屋外的鐵欄杆有一點銹斑,你需要用砂紙將它磨掉,重新上漆。如果你的房子100年沒人住,將銹蝕到只剩一堆橘銹。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就像銹斑逐漸變成橘銹的問題。

    因此現在人們會問我,「服用這些快樂丸(指抗憂鬱藥)會讓你感到快樂嗎?」不,但我不會因為必須吃午餐而悲傷,不會因為電話答錄機而悲傷,不會因為洗澡而悲傷。事實上,我認為我的感受更加豐富。因為我能感受悲傷,但不會因此消沉。我因工作不如意而悲傷,因破碎的愛情而悲傷,因全球暖化而悲傷,這些是目前令我感到悲傷的事。我自問,好,結論是什麼?為何那些生活條件較佳者卻需要克服更嚴重的憂鬱?其中的復原機制為何?我不時遇見某些不願承認這段經歷的人,他們說,「憂鬱已是陳年往事,我不願再回想、分析那段經歷,我只想繼續往後的人生。」諷刺的是,正是這些人最容易被過往經歷束縛,逃避憂鬱只會讓它壯大。你越是隱藏,它越茁壯。表現較佳的人,是那些能正視自己曾處於這種狀態的人;最終能復原的人,是那些能正視憂鬱的人。

    因此Frank Russakoff對我說,「如果一切重新來過,我想我不會採取這種方式。但奇怪的是,我很感激經歷過的一切。我很高興曾住院40次,這讓我更瞭解愛。我和父母、醫生的關係對我來說珍貴無比,永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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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ggie Robbins說,「我曾在愛滋診所擔任志工,我只是不斷地和協助對象交談,但他們的反應並不積極,於是我想:『這對他們似乎不太有幫助。』後來我意識到,第一次見面時,他們只想進行幾分鐘簡短談話,實際情況不過是:我沒有愛滋病,我並未面臨死亡威脅,但我能接受他們罹病且面臨死亡的事實。人類的需求是最寶貴的資產,後來我學會設身處地幫助他人。」

    正視憂鬱無法保證不再復發,但或許能使病患對復發有所準備,甚至使復發過程更容易承受。問題不在於尋找並賦予你的憂鬱深刻意義,而是當它捲土重來時,尋找並思考其中意義:「這就像身處地獄,但我將從中學習某些東西。」我從自己的憂鬱領悟到情緒的影響多麼巨大,甚至比事實更真切。我發現這段經歷使我得以更深刻、更專注地體會正面情緒。憂鬱的反面並非快樂,而是活力。這段期間,我的生命充滿活力,甚至當我處於悲傷狀態時。我腦海裡浮現一場葬禮,我身處世界盡頭,坐在羅德島巨像旁。我發現體內某些東西,稱之為靈魂的東西,直到20年前才成型。當地獄突然降臨,我想,儘管我痛恨處於憂鬱狀態,痛恨舊疾復發,我已找到喜愛憂鬱的方式。我愛它,因為它迫使我追尋並珍惜快樂;我愛它,因為我每天都下定決心,雖然有時充滿勇氣,有時不甚理性,依然堅守生存的理由。我想,這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事。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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