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 Sandel 談為何我們不該將公民生活託付給市場

Michael Sandel: Why we shouldn't trust markets with our civic life

Michael Sandel表示:過去30年來,美國已從市場經濟逐漸轉變成市場社會,可說美國公民生活的共同體驗取決於富裕程度。(三個重要例子:教育、平等、政治影響)。在演講過程及聽眾討論中,Sandel請大家誠實思考這個問題:現今民主社會中,可出售的事物是否太多?

講者介紹

Michael Sandel

Michael Sandel於哈佛大學教導政治哲學,探索當今一些最具爭議性的道德與政治議題。

Michael Sandel是美國最知名的公共知識分子之一。《倫敦觀察家報》將他譽為「世上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確實,他在哈佛的講座吸引數千名學生熱烈討論現代政治生活的大議題:生命倫理學、刑求、權利與責任、我們的價值觀。Sandel的課程啟發我們思考身為公民所面臨的艱難抉擇。本課程已延伸為公共電視節目系列及其附屬網站和書籍:《正義:一場思辨之旅》。在他最新著作《錢買不到的東西》(What Money Can't Buy)中,他挑戰「市場是否道德中立」的概念。 「欲瞭解他的目的之重要性,」英國《衛報

譯者介紹

翻譯人員洪曉慧

繁體編輯朱學恒、洪曉慧

簡體編輯朱學恒、洪曉慧

檔案後製處理洪曉慧、謝旻均


Michael Sandel 談為何我們不該將公民生活託付給市場

  • 我們需要共同反思一個問題:金錢和市場在社會中應扮演什麼角色?

    現今,金錢買不到的東西很少。如果你遭受判刑,在加州聖塔芭芭拉監獄服刑,你該知道,如果你不喜歡標準牢房,可自費升級;確實如此。你們認為得花多少錢?你猜多少?500美元?這不是麗思卡爾頓酒店,是監獄!82美元一晚,82美元一晚。如果你去遊樂園,不想為了熱門遊樂設施大排長龍,現在有個解決方案。在許多主題遊樂園中,你可以額外付費,直接跳到隊伍前方,這叫快速通道或VIP券。

    這種現象不僅發生在遊樂園;在華盛頓特區,有時也需大排長龍才能參加重要的國會聽證會。好,有些人不喜歡在大排長龍的隊伍中枯等;也許得徹夜排隊,甚至淋雨。因此現在,針對說客及某些很想參加聽證會、但不想排隊等候的人,某種公司因應而生,即排隊公司。你可以尋求他們的協助,你可以支付某個價格,他們會雇用街友或需要工作的人擔負起排隊的任務,無論需時多久。說客們只要在聽證會開始前,取代排在隊伍前方的人,即可擁有會場前排的座位。付費排隊服務。

    這種市場機制、市場思維和市場解決方案的需求,亦發生於較大的舞臺,例如我們作戰的方式。你們知道嗎,在伊拉克及阿富汗戰場中,傭兵的數量勝於美軍人數?好,這並非因為我們曾公開辯論是否該將戰爭外包給私人公司,但這是既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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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過去三十年,我們經歷一場寧靜革命,幾乎不曾意識到,我們已從市場經濟逐漸轉變成市場社會。其中差別在於:市場經濟是一項工具,對組織生產活動有價值且有效的工具。但在市場社會中,幾乎任何事物都可出售;這是一種生活方式。市場思維及市場價值開始主導生活每個層面:私人關係、家庭生活、健康、教育、政治、法律、公民生活。

    好,為何擔心?我們為何擔心轉變成市場社會?我認為有兩個理由,其一與不平等有關。錢能買到的東西越多,富裕與否就越重要。如果錢只能決定是否能購買遊艇、豪華假期或BMW,不平等就不是那麼重要;但當金錢越來越能主宰美好生活要素的取得-合宜的醫療服務、頂尖教育的獲得、選舉中的政治言論及影響。當金錢完全主宰這些要素,不平等就事關重大。因此全面市場化凸顯了不平等的問題及其社會與公民效應,這是我們需要擔心的理由之一。

    除了對不平等的憂心,還有第二個理由,那就是:某些社會利益和常規,當市場思維及市場價值介入,或許會改變這些常規的意義,排擠值得我們在意的態度和規範。

    我想舉一個例子,關於市場機制運用上的爭議,即金錢獎勵,聽聽你們的看法。許多學校面臨如何激勵孩子的挑戰,尤其是弱勢背景的孩子;激勵他們用功讀書、表現良好、努力向上。某些經濟學家提出一個市場解決方案:提供金錢獎勵,激勵孩子取得好成績或高分,或閱讀書籍。他們確實試過這個辦法,在美國一些主要城市進行實驗,例如紐約、芝加哥、華盛頓特區。他們的做法是:A可拿50美元,B可拿35美元。德州達拉斯進行一項計畫:8歲學童每讀一本書可拿兩美元。

    因此我們看看-有些人支持、有些人反對這種以金錢激勵學生向上的做法,我們聽聽現場聽眾的想法。假設你是某個主要學區的主管,有人向你提出這個建議;假設是基金會,他們提供資金,你不需要從預算支出。多少人贊成?多少人反對進行這項嘗試?請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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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首先,多少人認為至少值得一試,看看是否奏效?請舉手。

    多少人反對?多少人-

    因此大多數人反對,但贊成者也不少;我們不妨做個討論,我們從反方開始。你們甚至在嘗試之前就否決這個做法,理由為何?誰願意起頭?請說?

    Heike Moses:大家好,我是Heike,我認為這會抹殺內在動力。因此對孩子來說,如果他們想閱讀,金錢獎勵只會剝奪這個內在動力;因此這只會改變行為。

    Michael Sandel:剝奪內在動力。內在動力是什麼?或應該是什麼?

    HM:嗯,內在動力應該是學習。

    MS:學習。

    HM:以認識這個世界。此外,如果停止金錢獎勵,會發生什麼後果?他們就此停止閱讀嗎?

    MS:好,我們看看是否有贊成者。誰認為值得一試?

    Elizabeth Loftus:我是Elizabeth Loftus。你提到值得一試,所以為何不試試看?進行實驗、衡量結果。

    MS:衡量,衡量什麼?衡量有多少-

    EL:他們讀了幾本書;停止給錢後,他們又讀了幾本書。

    MS:喔,停止給錢後。好,這個方法如何?

    HM:坦白說,我只是認為-無意冒犯-這非常美式作風。

    (笑聲)(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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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S:好,這個討論衍生出以下問題:金錢獎勵是否會驅除、破壞或排擠更高層次的動力。我們希望傳遞的教訓,就是體認對學習的熱愛及為閱讀而閱讀。人們對其中的效果有不同意見,但這似乎正是問題所在;市場機制或金錢獎勵似乎是錯誤的學習方法。如果確實如此,這些孩子將來會如何?

    我應該告訴你們實驗結果。以金錢激勵孩子取得好成績的效果不一,大致上不會導致更佳成績。讀一本書給兩美元確實能使孩子讀更多書,也使他們閱讀頁數較少的書。

    (笑聲)

    但真正問題在於,這些孩子將來會如何?他們是否會認為閱讀是件苦差事、是某種按件計酬的工作?這就是令人擔心之處。或也許最初導致他們閱讀的動機並不純正,但最後使他們愛上閱讀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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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即使這場簡短的辯論,也指出了許多經濟學家忽略之處。經濟學家通常認為市場是惰性的,不會影響或污染其中交易的商品;他們認為市場交易不會改變進行交易之商品的意義或價值。或許確實如此,如果我們指的是物質商品。如果你賣我一台平面電視,或送我一台當禮物,品質都一樣,功能也相同。但並非總是如此,如果我們指的是非物質商品和社會常規,例如教導和學習,或共同參與公民生活。將市場機制和金錢獎勵引進這些領域,或許會破壞或排擠值得我們在意的非市場價值及態度。一旦我們瞭解市場和交易超越物質領域時,可改變商品本身的特質,可改變社會常規的意義-如同教導和學習的例子-我們必須思考市場適用於何處、不適用於何處、用於何處可能會破壞值得我們在意的價值與態度。但進行這個辯論,我們必須做某件我們不太擅長的事,就是公開討論我們珍惜的社會常規之價值與意義。從我們的身體到家庭生活,從私人關係到健康,從教導、學習到公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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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些都是爭議性問題,因此我們傾向於逃避。事實上,過去30年來,市場論證和市場思維已凝聚力量,並受到尊崇。這段期間,我們的公共討論已空洞化,缺乏更遠大的道德意義。因為恐懼爭論,我們逃避這些問題。但一旦我們瞭解市場將改變商品特質,我們必須共同討論這些更遠大的問題,關於如何評估商品的價值。

    將所有事物標價最具破壞性的影響之一就是我們的共通性,即同舟共濟的感覺。在不平等情況與日俱增的背景下,將所有生活層面市場化,導致富裕者和低收入者逐漸分道揚鑣。我們生活、工作、購物、娛樂都在不同地方,孩子進入不同學校就讀。

    這對民主毫無益處,也並非令人滿意的生活方式,即使對我們這些負擔的起排隊服務費用的人來說。原因如下:民主不需要完全平等,但確實需要公民共同分享生活。重要的是,擁有不同社會背景、從事不同職業的人互相接觸,在日常生活中彼此相遇,因為這樣我們才能學習協商及包容差異,這樣我們才會關心共同利益。

    因此到頭來,市場問題主要並非經濟問題,而是我們希望如何共同生活的問題。我們是否想要一個任何事物都待價而沽的社會,或是否存在某種道德及公民利益,市場不重視,但無法以金錢買到?

    十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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