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波曼為2015年哈佛大學畢業生演講

Natalie Portman Harvard Commencement Speech | Harvard Commencement 2015

奧斯卡獎得主娜塔莉.波曼週三下午返回母校哈佛大學,在畢業紀念日於Tercentenary廣場為2015年畢業生演講。

講者介紹

娜塔莉.波曼

娜塔莉.波曼(生於1981年6月9日)是以色列出生的美國演員(擁有雙重國籍)、製片人、導演。

她首次擔綱演出的角色是1994年的動作驚悚片《終極追殺令》,跟她演對手戲的是尚雷諾,但直到她在《星際大戰前傳三部曲》(於1999年、2002年及2005年上映)中飾演佩咪.艾米達拉一角後才獲得主流市場認可。她於1999年入學哈佛大學研讀心理學,同時身兼演員。她於2003年完成學士學位。

譯者介紹

翻譯人員洪曉慧

繁體編輯朱學恒

簡體編輯洪曉慧

檔案後製處理洪曉慧


娜塔莉.波曼為2015年哈佛大學畢業生演講

  • 哈囉,2015年畢業生,十分榮幸今天來到這裡。

    Khurana院長、全體教職員、家長,尤其是本屆畢業生,十分感謝你們的邀請;畢業生聯合會,這是我收過最令人興奮的邀請之一。我必須老實承認,因為我無法否認,這件事已被維基解密和Sony駭客洩露。當我獲邀時,我回覆的電子郵件原文如下:「哇,太棒了,我需要一位文筆逗趣的代筆人,有任何建議嗎?」我現在公開這麼回覆的原因:鑒於我當年的畢業典禮,我們十分幸運邀請到威爾.法洛擔任畢業演講嘉賓。許多畢業生宿醉或嗨過頭,只是不斷大笑。因此我今天必須承認,儘管已畢業12年,我依然質疑自己的價值。我必須提醒自己:我在這裡是有理由的。今天我的感覺就像1999年成為哈佛新鮮人時一樣,令我震驚的是,當時各位仍在幼稚園就讀。我覺得肯定是哪裡出錯了,我的聰明才智不足以進入這個學校。每當我開口,我都得證明我不僅是一位愚蠢的女演員。因此我先向各位道歉,這場演講不會很有趣。我不是喜劇演員,也沒有代筆人,但我今天想告訴各位,明天哈佛絕對會頒給各位畢業證書,你們在這裡是有理由的。

    有時你的不安和缺乏經驗或許會導致你迎合他人的期待、標準或價值觀,但你可利用經驗不足的特點開創自己的道路。一條拋開「該怎麼做」之束縛的道路,一條由你自行決定理由的道路。某天我帶將滿四歲的兒子前往遊樂場,我看著他玩遊戲機,他相當專注地把球投向標靶,身為猶太裔母親的我已開始想像他是投球精準的大聯盟球員。他手臂強壯、精神集中,當他獲勝後,我才瞭解他的目的是贏得彩票,換取爛透了的塑膠玩具。獎勵比遊戲本身更令人興奮。當然,我該鼓勵他體驗遊戲的樂趣和挑戰,藉由練習獲得進步,獲得做好某件事的滿足感,甚至達成遊戲目標的成就感,但這一切都被牆上那個價值十美分、張開藍色手臂的塑膠小人所掩蓋。那就是獎勵。在孩子的本質中,我們看見許多我們與生俱來的天性。我在他身上看見自己,或許你們亦然。獎勵如同隨處可見的虛擬偶像,聲望、財富、名譽、權力,你將置身於這些事物中。當然,我受邀來此演講的部分原因,除了我是校友之外,也因為我曾獲得畢生夢寐以求的玩具-一個不是塑膠、也不爛的玩具-奧斯卡獎。因此我們經常在畢業演講中聽見的老生常談是,成就非凡的人告訴你成功的果實並非總是可信,但我認為我們可以調和這個矛盾,事實上這具有啟發性。

    成就是美好的,當你瞭解自己為何追求這項成就時;當你不瞭解時,這可能成為可怕的陷阱。我曾就讀長島一所公立高中-Syosset高中,喔,哈囉,Syosset校友!學校的女孩都揹Prada包包、燙直髮,九歲從康乃狄克搬來此地的我模仿他們的口音以融入其中:佛羅里達柳橙、巧克力櫻桃。因為我有點年紀了,網際網路在我高中時期興起。人們不是很注意我的演員身分,我在學校以揹著比我還大的背包和手上沾著修正液聞名,因為我痛恨筆記本上有劃掉的痕跡。在畢業紀念冊中,我被票選為最可能成為電視益智問答參賽者的人,或相當於「最佳書呆子人選」。當我入學哈佛時,《星際大戰首部曲》正好上映,我知道我必須重新建立人們對我的看法。我擔心人們認為我是基於名氣入學,他們會認為我不符合這裡嚴格的才智標準。他們的想法與事實相距不遠。來這所學校之前我不曾寫過10頁論文,我甚至不確定是否寫過5頁論文。同學平靜的目光令我感到驚慌和恐懼,他們來自道爾頓等名校,他們認為相較於高中時期,這裡的課業簡單多了。我完全不知所措,認為每週讀1000頁文章是難以想像的事,寫50頁論文是我永遠不可能做到的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想法,我甚至無法向自己說明。

    我從11歲開始演戲,但我認為演戲並非正事,顯然毫無意義。我來自一個學術家庭,相當在意是否受到重視。相對於我缺乏表達自我的能力,大一新生訓練第一天,五位學生分別自我介紹說:「我將成為總統,記住我的話。」他們的名字是伯尼.桑德斯、馬可.魯比奧、泰德.科魯茲、布萊克.歐巴馬、希拉蕊.柯林頓。(笑聲)(掌聲)老實說我相信他們每一個人,他們的自信似乎能證明他們的預言,我卻無法擺脫對自我的懷疑。我入學是基於名氣,這是他人對我的看法,也是我對自己的看法。鑒於這種不安,我決定在哈佛做一些嚴肅而有意義的事來改變世界,使世界變得更美好。十八歲時,我已當了七年演員,我認為應該在大學裡展開更嚴肅和意義深遠的道路,因此大一那年秋季,我決定選修神經生物學和進階現代希伯來文學,因為我既嚴肅又聰慧。可想而知,這兩門課我應該都會被當,但我拿了B,從那天起,每個星期天我都會燒小雕像給異教神明,感謝教授調整分數的善行。(笑聲)(掌聲)但當我正在跟希伯來字母及神經反應的不同機制奮戰時,我看見周圍的朋友撰寫關於航海的論文及流行文化雜誌,教授教導童話故事和《駭客任務》。我意識到「為了嚴肅而嚴肅」不過是一種虛榮,不可靠的虛榮,只是為了反駁想像中的自我而做出的行為。我成為演員是有理由的,我喜愛我所做的事,我從同學、老師身上得知,這不僅是可接受的理由,也是最好的理由。當我終於畢業,坐在你們現在所坐的位置,在嘗試對其他事物感興趣四年後,我向自己承認,我已等不及拍更多影片。我想說故事,想像過別人的生活,並幫助其他人也這麼做。我終於找到,或者說重拾當演員的理由。

    你們已獲得獎勵,或至少明天就能得到,這個獎勵就是哈佛學位。但你們取得學位背後的理由是什麼?對我來說,哈佛學位代表我們在這裡激發的好奇心和創造力,以及延續至今的友誼。Graham教授教導我不要描述光照在花朵上的情景,而是描述花朵投射的陰影;Scarry教授闡述戲劇是一種變革性的宗教力量;Coslin教授展現想像力如何激發視覺皮層的活性。當然,這些知識不一定有助於回答我最常遇見的問題:你穿什麼品牌的服裝?你的養生方法是什麼?你有什麼化妝技巧?但我不曾對提出那些之前認為愚蠢的問題感到尷尬,我的哈佛學位和其他獎項都是我獲得這些經歷的象徵。木質地板演講廳、五彩繽紛的秋天落葉、熱Toscanini冰淇淋、在有軟墊的圖書館座椅上閱讀精彩的小說、在學校餐廳邊跑邊喊著:「嗚、哈,City Steps! City Steps! City Steps!」如今浪漫地回想起身處此地的時光十分容易,但我也曾在這裡度過一段艱苦的歲月。19歲時,我面臨許多挫折:面對第一次失戀;服用因憂鬱症副作用而下架的避孕藥;在冬季花費太多時間想念陽光,使我度過一段相當黑暗的時光。尤其是大二那年,我好幾次在跟教授開會時落淚,因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崩潰,早上幾乎起不了床。那段時間我對課業的座右銘是:「只求完成,不求完美。」只要能完成作業,即使得吃下超大包sour patch kids 軟糖才能完成10頁論文。我感到已完成一件大事,我不斷對自己說:「只求完成,不求完美。」

    幾年前我和丈夫前往東京,在最棒的壽司店用餐。我甚至不曾吃魚,我是素食者,因此你就知道這家店有多棒。即使只是包蔬菜,那些壽司也是你夢寐以求的美味。那間餐廳有六個座位,我和丈夫驚訝於怎麼有人能把飯煮得如此美味。我們好奇他們為何不開大一點的店,讓這家店成為城裡最受歡迎的餐廳。一位當地朋友解釋說,所有東京頂尖的餐廳都是這麼小,只供應一種餐點:壽司、天婦羅或串燒。因為他們想做到最好、最完美,他們著重的並非數量,而是享受追求完美的樂趣。我仍在學習。其中的意義在於把事做好,以及永無止盡的學習。我們在做某件事的過程中展現的樂趣、工作態度和追求完美能為我們所服務的對象帶來喜悅,當然,我們本身也能獲得喜悅。

    我在職業生涯中也花了不少時間尋找從事這項工作的理由。我演出的第一部影片於1994年上映,同樣地令人震驚,在座很多人都在那年誕生。電影上映時我13歲,我仍一字不漏地記得《紐約時報》對我的評論:「波曼小姐擺姿勢的功力勝於她的演技。」這部電影的評價一般,票房慘不忍賭,電影名稱叫做《終極追殺令》。20年後的今天,在我拍攝過35部電影後,這仍是人們最常向我提起的電影,說他們多麼喜愛這部電影,這部電影多麼感人,這是他們最愛的電影。我感到很幸運,這是我首次擔綱演出的電影,最初的評價簡直慘不忍睹,無論以何種標準來看。我很早就明白我的價值來自拍電影所獲得的經驗,以及與人們連結的可能性,而非電影界最重視的票房和影評。此外,最初的反應可能錯誤評判作品最終的價值,我開始只選擇自己熱愛的工作,因為我知道能從中獲得有意義的經驗。這確實讓我身邊的人困惑不已,包括經紀人、製作人和觀眾。我接拍外國獨立電影《哥雅畫作下的女孩》,研讀藝術史,連續四個月參觀及研讀哥雅及西班牙宗教法庭。我接拍動作片《V怪客》,學習所有關於自由鬥士的知識,或許有人稱之為恐怖份子。我還研究了梅納赫姆.貝京自傳及電影《地下氣象》。我和丹尼.麥克布萊德合拍喜劇片《王子殿下》,整整笑了三個月。我能決定自己的價值,而非由票房或名聲來決定。

    當我拍攝《黑天鵝》時,所有經歷都屬於我自己,我對所有最惡劣的評價免疫,也不在乎觀眾是否想看我的電影。芭蕾舞者對我相當有啟發性。對芭蕾舞者來說,一旦你的技巧達到某種程度,唯一能讓你與眾不同的是你的怪異,甚至瑕疵。某位芭蕾舞者因旋轉時稍微不平衡而出名。技術上來說,你永遠不可能做到最好,總有人跳得比你更高,或跳出更美的線條。你唯一能做到最好的就是發展自我。《黑天鵝》想表達的就是決定你自己的體驗。我要求導演戴倫.艾洛諾夫斯基將我在電影裡最後一句台詞改成「太完美了!」,因為我在劇中的角色妮娜只有在找到屬於自己的完美和喜悅時才能獲得藝術上的成功,而非試圖達成他人眼中的完美。因此當《黑天鵝》大賣時,我開始獲得讚美。我對能與觀眾產生共鳴感到榮幸和感激,但我已建立真正屬於自己的核心價值,我也不再受他人評價的影響。人們告訴我接拍《黑天鵝》是藝術上的冒險,詮釋職業芭蕾舞者是相當大的挑戰,但驅使我這麼做的並非勇氣和膽識,而是因為我不清楚自己的極限,我所做的是完全沒有準備的事。因此大學時期的缺乏經驗使我感到不安,使我想遵循他人的遊戲規則,如今它卻讓我勇於冒險,我甚至不曾意識到這是個冒險。當導演戴倫問我是否會跳芭蕾舞時,我告訴他基本上我就是芭蕾舞者。順帶一提,當時我真的這麼認為。當我準備拍攝時,立刻發現相較於真正的芭蕾舞者,我還差15年的功力,這使我必須付出百萬倍的努力。當然,最終的成果有賴於電影特效及替身的協助,但重點是,如果我知道本身的極限,我絕不會冒這個險。這個冒險為我帶來職業生涯中最棒的藝術和個人體驗,不僅讓我感到完全的自由,也讓我在拍攝期間遇見我的丈夫。

    同樣地,我剛執導了我的處女作《愛與黑暗的故事》,我對即將面臨的挑戰一無所知。這是一部歷史劇,對白全是希伯來語,我也參與演出,與一位八歲孩童合作。我本應對這所有的挑戰感到恐懼,因為我完全沒有準備,但我對本身極限的一無所知使我彷彿胸有成竹,讓我自在地坐上導演椅。一旦坐上導演椅,我就得搞定一切,相信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儘管一切都顯示我的能力不足以擔負這個重任,剩下的就是拼命努力。這是我職業生涯中最深刻、最有意義的體驗。當然,我並非鼓勵大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進行心臟手術,相較於大部分工作,拍電影不會帶來太嚴重的後果,也能藉由大量特效來彌補錯誤。我想說的是,善用你們對自己「不那麼懷疑」的特質。隨著年紀增長,我們將變得越來越務實,包括更加瞭解本身的能力與缺陷,這種現實對我們毫無益處。人們總是說:「面對令你恐懼的事。」這種方式對我來說行不通。如果我感到害怕,我會逃避,或許我也會鼓勵我的孩子這麼做。以許多方面來說,恐懼保護了我們,它幫助我投入自己的無知當中,讓我變得過於自信,這是許多人對美國孩子的詬病,還有那些成績優秀及自我感覺良好的人。這也可能是好事,它能激勵你嘗試不曾嘗試過的事。你的缺乏經驗是一項資產,能使你以創新及非傳統的方式思考。接受你缺乏知識的特質,將它視為你的資產。一位我認識的著名小提琴家告訴我他無法作曲,因為他知道太多曲目,每當他開始想出一些曲調,那些已存在的樂曲立刻浮現腦海。你最大的優勢之一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你可以自由發揮,因為你腦海裡不曾塞滿太多已知的觀念,你不會對事物有既定看法,你唯一所知處理事情的方式就是你自己的方式。你們都將成就一番大事業,這是無庸置疑的。每當你著手嘗試新事物時,你的缺乏經驗將帶領你走上符合他人價值觀的道路,或使你開創屬於自己的道路,即使你不知道自己正這麼做。如果你遵循自己的理由,即使你選擇奇怪或笨拙的道路,那也是完全屬於你的道路,你可藉由實踐內心的想法掌控所獲得的獎勵。

    接下來聽起來可能很像美國小姐得獎感言。最令我感到充實的體驗就是人際間的交流,透過國際社區婦女援助基金會與墨西哥窮人銀行的婦女交流,與肯亞鄉村中首位上中學的年輕女孩見面,加入在開發中國家興建自給自足學校的「解放兒童組織」,參與盧安達猩猩保育活動。這是老生常談,也是事實:幫助別人最終將使自己受益更多。將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稍微關心他人的生活,將讓你領悟到你並非宇宙的中心。無論我們是否慷慨付出,都能改變他人的生命歷程,即使是工作人員、導演、搭檔對我釋出的小小善意都能造成最長遠的影響。當然,我生命的重心就是我與家人及朋友之間的愛。我希望你的朋友能與你相伴一生,如同我與哈佛時期的朋友,畢業至今仍時常往來,我與學生時期的朋友依然十分親近。我們在頭痛時互相照顧,在彼此的婚禮上跳舞,在葬禮上彼此扶持,逗弄彼此的新生兒。我們在工作上互相幫助,幫彼此找工作,在丟掉爛工作時開派對慶祝。現在我們的孩子正在建立下一代的友誼,我們看著他們一起搖搖擺擺地走路,我們逐漸變成蓬頭垢面的家長。抓住身邊的好人,別讓他們離開。學校給予你們最大的資產就是這群亦親亦友的朋友。我記得我總是對劍橋的春天感到不滿,它讓我們記住充滿陽光的校園中人們笑著玩飛盤的情景-在窩在黑暗冰冷的圖書館八個月之後,彷彿這所學校設法讓好天氣成為我們最後的記憶,使我們總是想返校回味。但當我逐漸遠離學生歲月後,我知道這所學校的力量遠勝於控制天氣,它改變了我想問的問題。引用我最喜愛的思想家Abraham Joshua Heschel的話:「做或不做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如何做或如何不做。」

    謝謝,我等不及看見你們如何達成美妙的成就。(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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